★文/老貓
管天管地管不好這張嘴
★文/老貓
宋高宗南渡,皇家都是北方人,對南方的事情有點不太習慣。比如到了杭州,發現當地人特別愛吃烤田雞。青蛙扒了皮那姿勢,太像個人了,所以皇后就力挺高宗,發了條禁令,不許吃田雞。南方人吃這東西吃慣了,一下不讓吃了,還真不適應。結果就是買賣轉入地下,弄個大冬瓜,挖空了,把田雞塞進去,暗著賣。久而久之,杭州人都知道,叫人去“買冬瓜”,就是去買田雞。
黃公度被朝廷派到福建當領導,他也喜歡吃田雞。有天他跟廚子說,你到市場上買三斤坐雞回來吃,廚子就傻了,什么叫坐雞啊?問了一大圈讀書人,還真沒人知道。后來就有人指點廚子,你去問問州學的學錄(相當于現在學校的教導主任)林執善先生,他學問大,可能知道。廚子找到林先生請教,林先生說,這是叫你買三斤田雞去。
廚子還真把田雞買回來了。黃公度一瞧,這是有高人指點啊,立馬追問是誰說的。廚子道清原委,黃公度二話不說,就把林執善請來教館了,在我家當先生吧。
嘴上事,最難禁,一禁還就禁出學問來了。陽奉陰違偷梁換柱的多了去了。所以說,禁令不是辦法,好辦法也不在禁令上。
清朝最肥的差事是什么呢?河道總督。特別是負責江蘇安徽等地黃河、運河、淮河的南河總督,是肥差中的肥差。那時候不修高速路也不修高鐵,就修河道,大把的撥款可以花。朝廷就怕黃河決口啊,要錢給錢,要人給人,每年經費能達到數百萬兩,真正用在工程上的,“十不及一”。然后呢?大吃大喝,招待費可勁兒造。“其余以文武員弁之揮霍、大小衙門之應酬、過客游士之余潤,凡飲食衣服車馬玩好之類,莫不斗奇競巧,務極奢侈。”

怎么個吃法呢?《庸盦筆記》中詳細講述了道光年間南河總督衙門的宴席:就說豆腐吧,做一盤豆腐,需要幾個月前就購集材料、挑選工人,最后要做出二十多種豆腐,弄成一盤菜,花費數百兩銀子。有個客人,吃到一半出去上廁所,到了后邊,瞧見地上有幾十頭死豬。趕緊問廚子是怎么回事,廚子說,剛才上了盤豬肉啊,就是這些豬后背上的肉。
原來,為了弄出這盤豬肉,他們要把很多豬鎖到一間密閉的房子中,然后讓人拿著竹竿使勁打豬的后背,那些豬呼號奔跑,一直到被打死。據說這么干,豬全身的菁華都會集中到后背上,“割而烹之,甘脆無比”。至于剩下的豬肉,全都扔了,不要了。一份豬肉,得搭上幾十頭豬。
吃鵝呢?就是把鵝趕到鐵籠子里去,下面燒炭,“驅鵝踐之”,鵝的菁華就全到鵝掌上去了,割去鵝掌,“全鵝可棄”。一席所需不下數十百鵝。其實這招唐朝武則天的面首張易之已經用過,不新鮮,到了清朝又被發揚光大了。
吃駝峰,選健壯駱駝捆在柱子上,以開水澆駝峰,駱駝澆死了,菁華集于駝峰,全駝可棄。一席用三四駝。
吃魚血羹,要選活的大鯉魚,倒懸在梁上,下面燒一盆開水,然后猛擊魚頭,讓魚吐血。由于熱水汽蒸騰,魚不停搖擺掙扎,血一絲一縷流下來,等血流盡,魚也死了,全魚可棄。死一條換一條,一盆魚血羹,要耗幾十尾魚。
當然,少不了還要吃猴頭,那個殘忍的法子大家都知道,就不再說了。作者說,這只不過是略舉幾例,一頓豪華宴會,往往要持續三天,不停上菜,所以河工宴客,客人們吃飽喝足就撤,再來一撥,從來沒一個人能從頭堅持到最后的。
那個上廁所的客人聽得目瞪口呆,不自覺地嘆了口氣,立刻遭到廚子恥笑:“哪兒來的窮措大(鄙視的稱呼,相當于現在的屌絲)啊,沒見過世面。我才來幾個月,親手打死幾千頭豬了,殺豬好比踩螞蟻一樣,這幾十頭算什么啊。”
當然除了吃以外,別的地方花錢也不含糊,比如從元旦到下個除夕,衙門里天天有戲,從黎明演到夜里,“觀劇無人,演者自若”,就當是背景音樂了。有的人誰都不認識,弄到一張總督的名片,拿著到下屬各署去,立刻就奉為上賓,有各種補貼,夏天拿冰金,冬天拿炭金,過節還有節敬,十來天一次宴席。遇到汛期,大家爭相去一線,去上個三五天,回來就拿一二百兩銀子的補貼。要有朝中新點的翰林,帶著權貴的書信來拜見總督,總督“登高而呼,萬金可立致”。
就這么折騰著,沒見治河有多大成效,決口反而越加頻繁,可愣把南河總督府駐地清江浦(今淮安)給吃繁華了。
吃來吃去,最后規模越來越大,也就攔不住了。其實公款吃喝一項,最能體現行政系統的狀態。清朝河工奢靡到變態,已經半公開了,而且到處有空子可鉆,說明行政系統已經接近崩潰,沒有官員再想做點正經事情了。
河工奢靡的事情發生在道光年間,那正是太平天國和捻軍剛折騰過勁兒的時候。那之后又發生了什么,大家也都清楚了。
(摘自《幸福·悅讀》)
編輯/王文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