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躍亭的夢想值得多些寬容嗎？

王燕青

賈躍亭說過，樂視從創立以來就一直資金緊張，因為樂視總是做遠大于自己現在能力的事

賈躍亭說過，即使失敗了也是我們自己能力不足失敗了，而不是命運讓我們失敗的。

賈躍亭有多大的能力？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確實是有了很大的麻煩。外界紛紛猜測，銀行催債會不會是壓垮賈躍亭的最后一根稻草？樂視生態似乎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7月10日，樂視控股及非上市體系由于資金緊張，已經把7月擬發放的工資延遲一個月至8月10日發放，但是社保和公積金保證為員工足額繳納。這條消息無疑表明，樂視現金流已接近枯竭。如果員工工資發放出現問題引起辭職風波，整個隊伍軍心不穩，樂視面臨瓦解的可能性極大。

這與三年前那場風波不一樣。那一次，他說感謝所有人在樂視面臨外界輿論壓力和揣測時沒有離開。賈躍亭被認為是一個念舊情的人。也有人認為是他的念舊情讓他對一些老部下的過界行為太寬容，導致公司上下形成了一種“只報喜不報憂”的半封閉狀態。

除了員工工資，賈躍亭還拖欠了部分供應商的相關款項。最近，有部分自稱是債主的人聚集到北京樂視總部，躺在辦公大廈一樓大堂里，成了樂視資金鏈緊張的另一個“景觀”。

司法凍結導致樂視崩盤？

2016年4月20日，北京，賈躍亭在春季新品發布會上展示樂視超級汽車LeSEE首款概念樣車

樂視將工資延遲發放歸因于招商銀行發起的司法凍結。6月26日，招商銀行上海川北支行向上海高院發起了對賈躍亭等進行財產保全的申請，6月29日，上海高院凍結了樂視控股在大圣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全部股權及紅利，7月3日，又凍結了賈躍亭夫婦及樂視體系三家公司的12.37億元資產。

而在上海高院凍結賈躍亭夫婦的資產之前，樂視系資產已遭到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第三中級人民法院、第四中級人民法院、朝陽區人民法院、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和山東省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等六家法院凍結。

按照樂視的口徑，招商銀行以超出正常債務20倍的額度凍結了樂視資產。并且當初在簽訂借貸合同時，樂視質押了足額的股票進行擔保，樂視認為資產價值足以覆蓋債務規模。現在招商銀行以超過20倍的額度進行司法凍結，在樂視看來是一個惡意行為。招商銀行的行為引起了金融機構對樂視的恐慌性擠兌，引發的連鎖反應是公司正常經營受到影響，公司隊伍人心慌慌，運營和融資計劃都受到了重大影響。

而在此前，對于招商銀行超額凍結261.62億資產的行為，樂視已經向上海高院提起申訴，希望法院能夠解封對賈躍亭持有的樂視網股票，樂視控股持有的樂視影業及樂視致新股權、大圣科技股權、世貿工三股權等資產。據公開數據，樂視與招商銀行實際發生的貸款額度為27.4億港元，后來樂視完成了10億的還款，貸款余額為12億元。樂視認為，招商銀行實際凍結樂視的資產超過12億元。

招商銀行顯然不愿意背樂視拋過來的鍋。7月11日，招商銀行回應稱，樂視發不出工資與司法凍結無關。招商銀行聲明，司法凍結的資產不涉及樂視系任何公司的賬戶、現金和存款，因此不會對資金的劃轉與結算、工資發放等日常經營造成任何影響。

招商銀行還詳細闡釋了查封樂視資產的情況，“保全的有關資產絕大部分為樂視系公司已經質押給有關金融機構或企業的股權資產，有關金融機構或企業質押權優先受償后，可供我行受償的余值或不能完全覆蓋我行債權；且部分股權已被有關機構先于我行查封，招商銀行最終通過資產保全可以受償的債權目前存在不確定性。”根據目前招商銀行給出來的口徑，仍然愿意與樂視通過協商解決問題。只是，無法預估“不確定性”的輻射面積。

賈躍亭對他和樂視的命運中可能出現的“不確定性”有沒有預估？三年前，賈躍亭有過一次長時間的未露面，直到2015年4月14日樂視手機發布會，媒體問賈躍亭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候是什么時候？賈躍亭一度停頓了很久，直至落淚。與當時相比，賈躍亭應該是現在才迎來真正的挑戰，釜底抽薪式的挑戰。賈躍亭對這一切可能是有心理預估的，他說過，樂視從創立以來就一直資金緊張，因為樂視總是做遠大于自己現在能力的事。

起步，賈躍亭稱自己為“跨界者”。他對“跨界”這個詞的理解很久之前就已經付諸行動。他的第一家公司卓越實業盈利之后，他就在垣曲縣開辦了私立學校——垣曲縣卓越雙語學校。建校需要大量鋼材，他就成立了一家鋼材貿易公司。后來，他又到北京做手機增值業務、做流媒體。再后來，他提出了“生態化反”，在樂視搭建了七大板塊，稱其為七大子生態，分別是互聯網生態、內容生態、大屏生態、手機生態、汽車生態、體育生態、互聯網金融生態。彼時，所有人都為之振奮，都開始大談特談生態。這確實是一個堪稱完美的構想。賈躍亭說，這是十幾年在山西起步創業中逐漸形成的想法。在人生戰場上，賈躍亭是個“無顛覆不出手”的All in選手。

而在賈躍亭自己的印象里，樂視就是在一路被質疑之中走向頂峰的。在處于拋物線頂端時，賈躍亭的野心更大了。為什么發布會上他選擇唱《野子》？因為里面有句歌詞是他最喜歡的，“怎么大風越狠，我心越蕩”，他要“踏著力氣，踩著夢”。賈躍亭知道處于云端是什么感受。他賦予樂視的內在驅動力就是不要專注在一個點上，要做很多挑戰未來、挑戰自己的事。

樂視到底缺多少錢？

沒有人能準確地算出樂視的資金缺口有多大。

去年下半年，樂視爆發資金鏈危機后，融創作為投資方曾于12月派人對樂視進行盡職調查，按照樂視上市、非上市和汽車三塊業務板塊的資金缺口量統計，刨掉汽車業務后，填補樂視上市和非上市兩塊業務資金窟窿大概需要150億元。但是，精明的融創老板孫宏斌也沒能算清樂視的資金窟窿規模到底有多大。今年1月，他和賈躍亭在合作新聞發布會上曾說，他對樂視資金情況的摸底比賈躍亭掌握的還清楚，但到今年3月份，他才發現，原來樂視的欠款遠遠不止150億元，總欠款金額約為343億元，扣除掉交納的保證金后，總欠款扔高達263億元。但這是不是確鑿的欠款金額，估計孫宏斌也不敢打包票。

2017年7月7日，北京，各地前來討債的供應商聚集在樂視大廈大廳內

在整個樂視體系里面，樂視網，樂視致新和樂視影業三塊資產的負債可能會由孫宏斌負責兜底，但是非上市資產和汽車業務的債務，就需要由賈躍亭全權負責了。7月6日，賈躍亭通過微博發聲稱，會對全部責任盡責到底。

目前，賈躍亭已經辭去了在樂視的一切職務。今年5月21日，賈躍亭辭去樂視總經理職務，專任董事長一職，梁軍任公司總經理。當時，這被看作是孫宏斌要奪賈躍亭的權。公司原財務總監楊麗杰也同時宣布辭職，由張巍擔任財務總監；6月13日，賈躍亭將樂視控股法人代表由自己變更為樂視網監事吳孟，賈躍亭的姐姐賈躍芳也辭去樂視控股經理職務由吳孟擔任；7月6日，賈躍亭辭去去樂視網董事長一職，同時辭去董事會提名委員會委員、審計委員會委員、戰略委員會主任委員、薪酬與考核委員會委員等相關職務，退出董事會，辭職后將不再在樂視網擔任任何職務。

賈躍亭從樂視網和樂視控股全身而退，其真實意圖究竟為何？與辭去樂視網和樂視控股所有職務同時，樂視超級汽車宣布，賈躍亭將正式出任樂視汽車生態全球董事長一職，其主要的職責是負責融資、團隊搭建、公司治理、產品研發測試及生產保障等方面工作。但7月11日媒體報道稱，賈躍亭投資的美國加州電動車創業公司Faraday Future已暫停美國擱置內華達州工廠項目。而在今年6月8日，賈躍亭已將所持有的美國電動汽車公司LucidMotors股份悉數出售。作為賈躍亭汽車夢想的兩個重要平臺，法拉第未來項目擱置，LucidMotors被出售，賈躍亭的造車夢想通向哪里？不過，法拉第未來聲稱，公司正在尋找新的地方生產汽車。

另外，賈躍亭在國內的造車平臺樂視汽車有限公司也于近日進行了股權質押，據國家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賈躍亭質押了80%的股份。

最后的籌碼

按照賈躍亭的性格，他是停不下來的。他是一個夢想驅動型的人。他一直保持著每天睡5個小時的習慣，一周工作6天，只有周六休息。有時候為了實現一個想法幾天幾夜不回家。“成為一名巨人”被賈躍亭稱為是性格使然。

與哥哥姐姐相比，賈躍亭不是學霸式的人物。他從中學時代起就樹立了要成為一名企業家的理想。他也在旱澇保收的稅務局工作過，不到一年就覺得煩透了，索性下海經商。此后，他的經商故事，尤其是他的第一桶金和發家有了不同的故事版本和解讀版本。

賈躍亭本人和樂視都不甘平凡。賈躍亭也將自己的性格烙印深深地印在了樂視的發展拋物線上。

賈躍亭分析過自己，受不了到點上班、下班的日子，他要做一些挑戰自己的事。說得簡單點，他就是想跟別人不一樣，跟絕大多數人不一樣。他出生在偏遠山村，沒有留過學沒有海外基金背景，不喜歡也不擅長社交。但他一直渴望走到更大的地方去。從北膏腴村到山西運城最貧困的垣曲縣，再到山西太原，再到首都北京，直至大洋彼岸的美國，他一直在繪制自己的夢想拋物線。

他也吸引過行業大牛追隨他的夢想。從谷歌首席法律顧問約書亞·麥圭爾，到華為榮耀前總裁劉江峰、上海通用汽車總經理丁磊等等。他招攬了一批能人干將，或給他們施展抱負的平臺，或給他們實實在在的利益。有一名要求匿名的樂視員工接受媒體采訪時稱，樂視新投入的項目中，賈躍亭拿小頭，具體負責這個項目的人拿大頭，但經營風險由賈躍亭來承擔，包括拿自己的資產進行抵押等等。賈躍亭還會買特斯拉給樂視高管體驗智能駕駛。賈躍亭說他的分享機制要讓參與者實現個人的使命價值，要獲得巨大的經濟價值，然后集眾人之力推動行業的進步。他說只有這樣才能成為顛覆者。

他對自己，也對擠在美國辦公室的一眾下屬說過，只要是能夠點燃更多人的夢想，能夠推動行業的進步、社會的進步、人類的進步，即使把上市公司都拖垮了，把整個樂視都拖垮了，也要義無反顧。

現在真到了考量是不是把樂視拖垮了的節點。他現在資金流動性枯寂，但他手里其實還是有許多可以變現的優質資產。

樂視控股正在尋求出售北京三里屯世茂工三項目。此前，樂視控股曾有意將世茂工三項目出售給萬科，樂視CFO張巍曾表示，世茂工三商業項目如成功出讓，銀行擠兌和供應商欠款會解決。但雙方在價格上沒有談攏，樂視方面預期交易價格為40億元，但萬科報價僅為20億元左右，兩者報價相差20億元。不過，6月22日，樂視控股否認此前媒體報道的因為報價相差20億元談崩的消息。

據公開資料，世茂工三項目是樂視控股于2016年5月從世茂股份手中收購的資產。當時，樂視控股收購了世茂股份旗下北京財富時代置業有限公司及新世紀公司100%股權而獲得世茂工三項目的所有權，合計總價為29.72億元。

除了世茂工三項目，賈躍亭所持有的土地資產也是規模龐大。據公開資料，樂視目前持有的土地面積超過25000畝。其中包括，北京通州中國網絡視聽產業基地占地2300畝；重慶兩江新區建設中國網絡視聽產業基地、重慶龍興40萬平方米建筑用地、重慶江北嘴16萬平方米建設用地；浙江莫干山10000畝土地；北京亦莊5000畝土地；以及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圣克拉拉縣的19.7萬平方米土地。隨著房地產價格的上漲，賈躍亭手里的土地資產也大幅升值，如果這部分資產能夠順利出售，對于緩解賈躍亭及樂視的資金緊張必然有很大的幫助。

無論走到哪一步，賈躍亭都是一個相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他的夢想，值得多些寬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