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濃于水

周錦

這天，本是區華陽和林慧領結婚證的好日子，然而區華陽一大早出門，到中午卻面色鐵青地回了家。他的父母既震驚又擔心，問他出了什么事，可他只丟下一句：“以后別跟我提林慧！”便躲進了房間。

從這天開始，區華陽白天拼命工作，晚上窩在家里喝悶酒。

這晚，區華陽回家時已經十點了。快到樓下時，竟有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從路旁的樹影里一下子躥了出來，碰到他的車上，隨即倒地不起。區華陽很生氣，這么小的家伙竟然也來從事碰瓷這般高危行業，他父母到底是怎樣的鐵石心腸？

區華陽心里有數，冷冷地說：“別裝了，我裝了行車記錄儀，剛才的情景已經拍下來了。快去叫你爸媽來，看這事怎么解決！”

小男孩一骨碌爬了起來，本能地想逃，卻硬生生地收住了腳。他倔強地說：“我是真的受了傷，我爸媽都不要我了！”小男孩掀起破爛的T恤衫，露出了后背的累累疤痕。區華陽倒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牽起他的手，把他領進了家門。

這套兩室兩廳是區華陽為自己和林慧準備的婚房，布置得既浪漫又舒適。區華陽為這個叫小武的孩子上了藥，又給他煮了一碗面，等他捂著肚子打飽嗝時，區華陽掏出兩百塊錢塞到他手里，把他帶到離家最近的派出所，然后無視小武可憐兮兮的眼神，堅決地轉身走了。

經過這番折騰，區華陽回到家時，已是凌晨一點。他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著，便又借酒澆愁。

區華陽醒來時，已經是中午了。他正要起身洗漱，就見臥室的門被推開了，小武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手上還端著一碗白粥。

“你怎么在這里？不對，你是怎么進來的？”區華陽看到他嚇了一跳。

小武小聲說：“昨天您幫我開的門，您喝醉了……”他又怯生生地開口了，“我媽媽出差了，沒人管我，我沒地方去，現在放暑假了，我可以天天做飯洗衣服……”說著說著，小武流下了眼淚，區華陽無奈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區華陽和小武開始了“同居”生活。小武是個乖巧能干的孩子，不但把屋子收拾得一塵不染，做的飯也是區華陽愛吃的口味。區華陽漸漸樂在其中，但他也有一條禁令：小武晚上只能睡客廳沙發，絕不能靠近上鎖的次臥！

這天下午，區華陽公司停電，他提前回到家，卻聽到次臥有嬉笑聲。他黑著臉猛一推門，頓時氣得血沖腦門。次臥是他為將來的孩子精心準備的臥室，可小武不但擅自進來，還在兒童床上肆意地打滾！

小武抬眼看到區華陽時驚呆了，慌忙地跳下床。區華陽瞪著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怒火，這時門又開了，林慧拎著一袋菜走進了客廳，看到這個情景頓時進退兩難。

區華陽說：“你用我以前給你的鑰匙開門，把你兒子送我這兒來，讓我看幾天，我忍了；但你不該憑借我愛你，就想讓你兒子變成我兒子！我連女朋友都沒談過，你卻有個兒子，還瞞我瞞到領結婚證的時候……你對得起我嗎？我憑什么要幫別人養孩子！”

林慧慘白著臉拉著小武要走，小武卻大叫起來：“叔叔，您娶了我媽媽吧，她不是存心要騙您的……我聽小姨說，第一次見面，媽媽就問您知不知道她的情況，您說您知道啊！她后來才知道，您根本不知道她結過婚生過孩子……叔叔，媽媽愛您，我也很愛您……”林慧淚流滿面，可見區華陽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只好含淚拉著小武走了。

從那以后，區華陽變得更加萎靡不振，下班便宅在家里借酒澆愁。

這天晚上，區華陽加班到深夜，突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區華陽按下了接聽鍵。不想，林慧在電話里語無倫次地哭訴：“你快來醫院，小武需要你，我也需要你……都是我的錯，是我太貪心了，可老天為什么要報應到他頭上……”林慧說著痛哭起來。區華陽好不容易才問清她在人民醫院，小武正在做手術，生死未卜。他再也坐不住了，飛快地趕往醫院。

到了醫院，區華陽發現林慧已經哭暈了，正在急救室輸液。而守在手術室外的則是林慧的妹妹林娜。林娜見到區華陽后，冷笑兩聲說：“小武為了救你受了重傷，你現在滿意了吧？”區華陽感到莫明奇妙，他好好的怎么會要小武救？而且小武真的會為他拼命？林娜帶著哭腔說：“就因為我這外甥和我姐一樣傻，見別人對自己好一點兒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

原來小武常會偷偷來到區華陽居住的小區關注區華陽。今天晚上，他看見一個男子被幾個混混尋仇，由于他的身材和衣著都和區華陽很像，小武認錯了人，居然毫不猶豫地沖上前去，嘴里還大叫：“不要打我爸爸！救命啊！”結果被刺中了三刀，倒在了血泊中……

區華陽驚呆了。林娜又告訴他，小武的父親是個脾氣暴躁、酗酒成性的人，跟林慧離婚后，取得了小武的撫養權，平時對小武是非打即罵，小武身上的傷疤都是被他打出來的。后來，小武的父親因為醉駕丟了命，辦完喪事后，小武便被爺爺扔給了林慧。而那天正是林慧和區華陽登記結婚的日子。林慧無法也不忍再隱瞞，只好如實告訴了區華陽。果然，區華陽憤然離去，她憧憬的幸福生活立馬成了泡影。

可林慧放不下區華陽，小武希望媽媽開心，便悄悄接近區華陽。在幾天的相處中，小武在區華陽身上感受到了從未享受過的父愛，所以當時才會舍命維護他。在進手術室前，小武說的最后一句話竟是：“媽媽別難過，我死了，你就能嫁給區叔叔了，將來弟弟妹妹就能住那么漂亮的房間，真好！”

說到這里，林娜泣不成聲，區華陽也重重跌坐在座椅上。這時，手術室的門開了，區華陽趕緊迎了上去。醫生以為他是小武的父親，告訴他小武需要進重癥病房住幾天，能不能挺過去，還要看他的求生意志。區華陽突然打了個寒戰：小武這孩子太懂事了，他會真把自己當作累贅，失去求生意志嗎？

區華陽請了長假，守在小武病房里。區華陽的父母知道后，趕來醫院，讓他別犯糊涂。區華陽說：“爸，媽，我都已經成年了，我的婚事由我作主。小武為了保護我連命都可以不要，這血還不夠濃嗎？”

區華陽的媽媽還想勸說，卻見小武的手指頭動了動。小武睜開眼，艱難地說：“爸爸，你沒事太好了……”區華陽聽了，不禁淚流滿面。

小武康復出院時，區華陽開車把他接到了自己家。小武高興極了，興奮地把他的被子鋪到沙發上。區華陽把他拉到次臥，說：“這才是你的房間啊，看，爸爸給你重新布置了一下，喜歡嗎？”

（責編：邵強 223101195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