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志國
自己都是薄涼之人如何溫暖他人
這天清晨,病房里兩位病人——我的老母親和臨床的老太太,病情都有所好轉,于是,便有了精神聊天。忽然,老太太對陪床的女兒來了一句:“你婆家這家子人,都不懂事,都不懂人情!”見老太太的女兒面露尷尬,老母親也來了一句:“這老太太,就是事多。”雖說臨床老太太耳背,可老太太女兒聽得清啊,臉上又多了幾分無奈。
這兩位老人啊,當病人當得說話都不管別人的感受了。我忽然想到,刀子嘴不就這樣嗎?張嘴不管別人感受,說出話像刀子那樣傷人。
如果說老了病了,說話不管別人感受,還有情可原,不老不病的憑什么刀子嘴?刀子嘴的人,往往這樣自我標榜:我說話直,我喜歡直來直去,我喜歡實話實說,我不會拐彎抹角,我不會假話謊話……言下之意,刀子嘴,就是直率,就是真誠。這純屬為自己遮羞。何以見得?很簡單,只要來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就會露餡。你不是喜歡直來直去實話實說嗎?如果在你吃飯進食的時候,過來一位跟你說起人的消化系統的工作過程,從進食,說到胃腸的消化過程,直說到排泄的過程,句句實話實說,句句直來直去,你會怎樣?你這頓飯還吃得下去嗎?你還會喜歡別人的直來直去實話實說嗎?你又憑什么給張口傷人貼上“直率、真誠”的標簽?
生活的真實是,刀子嘴根本不能與直率和真誠劃等號。直率絕不是刻薄,真誠絕不是魯莽。所謂直率、真誠,是就說話的本意而言的。以心理咨詢師的工作為例,真誠是基本的職業心理素養。但是,真誠絕不是有什么說什么,更不是想到什么說什么。真誠必須遵循一個基本原則:對求詢者負責,有利于求詢者的成長。推而廣之,真正的直率、真誠,都有一個善意的前提:為他人好,對他人好,替他人著想,絕不是只圖自己痛快用刀子嘴來傷人。
往好處說,刀子嘴即便不是惡意傷人,用心理學的話說,是嚴重的以自我為中心,你心里沒有他人。大賢有句話說得好:“大多時候標榜自己說話直的人,只是不愿花心思考慮對方的感受而已。”更重要的是,刀子嘴損人不利己。如同仰臉吐唾沫會掉在自己臉上一樣,張嘴飛刀子也會彈回來最終讓你自己受傷。
魯迅講過一個故事。一家人迎來一個新生男孩,全家非常高興。滿月的時候,抱出來給人看,是想討個吉利。一個人說:“這孩子將來要發財。”他得到一番感謝。 一個人說:“這孩子將來要做官。”他收回幾句恭維。一個人說:“這孩子將來是要死的。”他得到一頓痛打。不管魯迅先生的用意何在,有一點是肯定的,不論什么人、什么時候、什么地方,誰像第三個人那樣說話,挨打是注定的。
刀子嘴的人,是在給自己造麻煩、造傷害,不僅傷了自己的人緣,也傷了自己的身心、事業、家庭、生活,甚至傷了自己的人生。這是注定的。
于是,又有人這樣自我標榜了:“我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有豆腐心就可以刀子嘴嗎?一頭熊在與同伴的搏斗中受了重傷,來到一位守林人的小木屋外,乞求得到救助。守林人看熊很可憐,便好心地收留了它。守林人耐心地為熊擦去血跡,包扎好傷口,并準備了豐盛的晚餐供熊享用。晚上,由于只有一張床,守林人便邀請熊與他共眠。守林人的好心,讓熊無比感動。可是,就在熊進入被窩時,它身上那難聞的氣味鉆進了守林人的鼻孔。“天哪!我從來沒聞過這么難聞的味道,你簡直是天底下第一大臭蟲!”熊雖然心里不是滋味,但想到人家好心相救,也不好說什么,勉強挨到天亮,向守林人致謝上路了。多年后再次偶然相遇時,守林人問熊:“你那次傷得好重,現在傷口愈合了嗎?”熊回答道:“皮肉上的傷痛我已經忘記,心靈上的傷口卻永遠難以痊愈。”故事里的事,就是生活里的理,即便再有豆腐心,你的刀子嘴也會傷人。
不能否認,有些刀子嘴的人,確實總體看心地不壞。但是,即便這樣的人,當他刀子嘴的時候,也注定沒了豆腐心。有什么心?嗔恨心、抱怨心、怪罪心、嫉妒心、冷漠心,如此等等。這樣的心,哪里有豆腐的柔軟?一定比石頭還堅硬,甚至比刀子還扎人。
刀子嘴和豆腐心不會同時出現。這是為什么?心理學講,人的心里有很多不同的子人格,或者說有很多不同的“我”:善良的我、慈悲的我、柔軟的我、嫉妒的我、嗔恨的我、堅硬的我等等。由于種種機緣,這些子人格在人心里會輪番登場,當家作主,主宰我們的心。人的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說的也是這個意思。當一個人刀子嘴的時候,一定是堅硬的我、嫉妒的我、嗔怪的我、怨恨的我。所以,學做人的功夫,就是管理好自己的子人格,也叫整合。整合好了,真正豆腐心當家作主了,就不會有刀子嘴了。
書法家歐陽中石教學生邏輯學。那時,周五第一節課遲到的現象非常普遍。上課了,遲到的同學從講臺前陸陸續續經過。中石老師不急不惱,慢悠悠地邊用手點著腦袋邊說:“你們一遲到,我這兒就短路。”說完繼續講課。遲到者入座后,往往還要前后左右解釋、說話、問問題。中石老師又邊用手點著腦袋邊說:“你們一說話,我這兒就短路。”瞧,有豆腐心的人,即便批評的話都這樣柔軟。
我們都難免發脾氣,也難免會說話傷人,但是,平常日子里,還是多管管自己的心,多管管自己的嘴,少拿刀子嘴傷人吧。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