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



《攝影世界》在2012年12月刊曾經報道過專注于報道攝影的小組OFPIX,那是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副教授任悅帶領幾個喜歡報道攝影的攝影師一起組建的。任悅當時曾認為,與國外比較,國內優秀報道攝影師并不多。其中最大原因是:報道攝影對攝影師綜合素質的要求特別全面,大部分國內報道攝影師敘述故事的能力、寫圖片說明的能力、對報道選題的敏感和深入程度都還有明顯的差距,而更為關鍵的是大家還找不到合適的方式經營攝影師個人選題。
但最近幾年,在一些年輕的國內報道攝影師身上,我們看到情況正在發生變化。一方面,他們的受教育水平和媒介素養更高,中英文寫作能力相比前輩們明顯提高不少;另一方面,受惠于互聯網時代,他們普遍具有更廣闊的視野,也對如何操作個人報道攝影項目有了更多了解。
劉禹揚就是這樣一個年輕的報道攝影師。他1991年出生于四川,2014年畢業于華東師范大學歷史系。2012年還在上大學時便獲得了當年OFPIX基金的提名,并在同年獲得了馬格南基金會一項攝影獎學金。畢業后,他還獲得過Abigail Cohen紀實攝影獎、Ian Parry攝影獎學金、PDN年度新銳30(2017)等獎項,作品也見諸《時代》周刊、《紐約時報》、NPR、BBC、《衛報》、《星期天泰晤士》雜志、美國“中參館”網絡雜志(ChinaFile)等不少知名西方媒體,以及澎湃新聞、騰訊新聞、《財新》周刊等國內媒體。國際化起步
2013年,劉禹揚在麗水攝影節參加了任悅老師舉辦的手工書工作坊,其間為馬格南基金會緊急基金項目(Magnum Emergency Found)的負責人艾瑪·瑞恩斯(Emma Raynes)做中英文翻譯。瑞恩斯告訴他馬格南基金會的一項攝影獎學金正在開放申請,獲得者有機會在紐約學習5個星期。那時的劉禹揚已經決定畢業后從事與攝影有關的工作,并立志從事報道攝影,還獲得了當年OFPIX基金的提名。對于沒有接受過正式攝影教育的他,能去馬格南學習,真的是一次難得的機會。事后也證明,這次短期學習不僅讓他受益良多,對攝影的功用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也成為后來他從事報道攝影工作的起點。這個起點,非常國際化。
和老一輩攝影師不一樣,90后的年輕攝影師大都擁有自己的個人網站和社交媒體賬戶,可以更方便讓媒體和商業客戶找到自己。打開劉禹揚的個人網站,你會發現,雖然他是一位中國攝影師,但英語卻是網站的主要語言。不論是自我介紹、拍攝項目介紹,還是獲獎和媒體報道信息,漢字都不多。這也很國際化。
另外,在剛工作三年的劉禹揚身上,我們還能看到另一個“國際化特征”,那就是他的“客戶”不少來自西方。到目前為止,他拍攝的個人長期報道攝影項目和大型委托報道攝影項目,在國外媒體刊發的比率要大于國內媒體,平日的短期委托拍攝工作中來自境外媒體的數量也頗多。而劉禹揚現在主要的商業機構客戶則是全球化的旅行房屋租賃社區平臺Airbnb(愛彼迎),他為Airbnb拍攝上海的待租房屋。
因馬格南獎學金打開國際視野,擅長英文書寫向全世界推廣自己,拍攝中國內容進行國際傳播,劉禹揚的職業生涯起步于“地球村”。用世界通用語言訴說現實
在劉禹揚的個人網站上,讀者可以看到一個叫做《成都七中》的拍攝項目,那是他最早的攝影實踐。這組照片是劉禹揚在上高中時拍攝的,而當時的他已經戀上攝影。
劉禹揚曾不只一次表示過,自己并不擅長用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感,照片更適合他流露情感。在他心中,攝影的魅力正在于:讓人能用一種“世界通用的語言”來講述你的想法和你看到的世界。
在《成都七中》這個項目中,我們可以強烈地感受到,雖然劉禹揚還沒有接受過專業訓練,但照片中屬于90后的那種“自我的情緒”無處不在。那些照片和前輩們在1980年代和1990年代拍攝的中學生影像相比,沒有刻意彰顯青春活力,沒有典型的“校園氣息”,不會讓觀眾升起緬懷“花季雨季”之心,就只是他在呈現自己看到的世界。
讓劉禹揚獲得馬格南獎學金的作品名為《吉物》,使用手機拍攝,但也具備《成都七中》照片中的氣質。他曾這樣形容這組作品:“每當我看到能讓我心里一震的場景時,我都情不自禁地掏出手機拍攝,這些來自生活中的影像,是我對于身邊事物的看法。”
自從羅伯特·弗蘭克的《美國人》面世后,帶有主觀視角的拍攝方式逐漸成為紀實攝影中的主流,而現在,攝影愈發成為訴說現實而不是記錄現實的工具。采訪中,劉禹揚說自己喜歡馬格南攝影師馬丁·帕爾,和國內另一名國內青年攝影師程新皓。雖然他們的拍攝方式都和劉禹揚不大一樣,但帕爾帶有諷刺腔調的英國社會紀實和程新皓代表作《對一條河流的命名》中地質學考察般的風景紀實,都有很明晰的拍攝觀念。
劉禹揚的照片也有較為強烈的個人視角,但是他對選題所抱有的拍攝觀念在照片中更加隱晦,現實的情況如何更加重要,因為他希望“我的照片能夠成為某種程度上的史料”。
拍有用的攝影
雖然劉禹揚的攝影帶有90后攝影師照片中大都具有的獨立自主的個性,但他對攝影功用的理解并不怎么新潮。雖然他“不想局限在某種傳統的報道方式”中,但從他如今的工作方式來看,就像他自己說的,是一個有點傳統的年輕人。
不過,從事報道攝影工作,或許本來就應該堅持已經被公認的傳統價值,比如紀實攝影必須真實,照片要在社會中發出自己的聲音、產生實際的效用。馬格南最出色的攝影師之一沃納·比肖夫(Werner Bischof)曾說:“我被某種信念推著去探索世界的真實,并不斷前行。”劉禹揚的理想也是如此。
劉禹揚曾在騰訊廣州站媒體擔任攝影編輯。某天,他收到來自廣東某縣城慢性病防治工作中心的一份宣傳稿件,內容是該中心如何幫助精神疾病患者。從這條新聞線索出發,他開始拍攝這個被隱沒的社會群體,最后有了《精神病患者家庭》這組照片。《精神病患者家庭》幫助劉禹揚獲得了Ian Parry攝影獎學金。
從那時起,精神健康、經濟援助等中國社會議題成為劉禹揚主要關注的拍攝領域,他也盡可能地從小的角度切入,去接近現實中國的種種真實。為了完成《維吾爾內地務工者》組照的拍攝,劉禹揚2015年6月底從新疆喀什乘坐4天火車,跟隨16位維吾爾青年從祖國的大西北到東南部的廣州,并一年中數十次去他們住的宿舍,了解維吾爾族打工者的人生際遇。
這些照片正在發出自己的聲音,因為它們所承載的是真實的當下社會,而且被用有效的傳播手段告訴了全世界。
2015年12月初,劉禹揚在倫敦參加了英國著名戰地記者、攝影師唐·麥庫寧的80歲生日派對。他曾回憶說:“他一手端著蛋糕,靠近我的耳朵大聲告訴我:‘年輕人,我從23歲開始拍東西拍到現在,你的時間還長著呢,唯一要做的就是繼續拍,怎么拍都可以。我轉過頭,盯著他的眼睛,看到了一個拍了大半輩子的老人,一個經歷了無數戰火和現場的攝影師。我沒多說什么,光顧著點頭。我想,這大概就是我的目標吧。”
今年,劉禹揚26歲,留給他的時間確實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