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塔


在創作完以故鄉、童年為靈感的《春,人間景》《夏,委婉》后,1985年出生于湖南湘西吉首的攝影師黃曉亮用了一兩年時間畫畫、拍照片,“不停積累心里的某種感覺”。
“積累到一定程度,那種感覺就爆發出來?!苯衲挈S曉亮推出了一組新作,并在上海、北京舉辦了展覽“東窗”。新創作是關于不斷變遷、擴張的城市環境景觀。他拍攝了城鎮中各種有意思的空間構造,比如拆遷中的環境、正在建設的樓群、老街密集的房子、街道上空布滿的電線……這些錯亂的結構除了形式上的美感外,更讓黃曉亮心動的,則是其中關于人的生活痕跡。
照片大多在黃曉亮毫不刻意的“潛意識”控制下完成。而這種漫不經心的狀態也是他很喜歡的,“所謂不尋常往往就是在平常之中。人情世故和生活瑣事都是生活最真實的一面,藝術更是需要接地氣,營養就來自人間世界,而非想象。煙云俗世,常常讓我感到驚喜,甚至有點沉迷在這當中?!?/p>
作品自述:
這是一個關于日常的創作,“日?!奔炔皇呛苡屑で橐膊皇呛芟麡O的事。
仿佛我游離在生活的里外,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在觀看生活的世界,同時我又生活在這個世界當中。最奇妙的是,我作為一個觀眾在看這個如同戲劇的世界,隨著時間的推演,故事情節在不斷延伸的同時,我也是故事參演者。
所謂人生如戲,這個世界每天都在創造歷史,盡管我們很渺小,但也是歷史的創造者。關于歷史,我們最容易忽略的就是普通的日常生活,但歷史文化卻是日常生活的積累和沉淀。在信息爆炸的時代中,我們常常會感到生活的重復和乏味,因此我們都在期待驚喜的不斷出現,重復的力量致使我們從麻木到產生期待,從而救贖自己。
以旁觀者和參與者的雙重身份去理解日常生活,“驚喜”就在其中,人們只是因為太過于期待更新的可能出現,而忽視了它的存在,然而它卻一直在那。
從“春”“夏”系列結束到拍這組作品,這期間你在做些什么?
黃曉亮:新舊作品間隔差不多有三年的時間。第一年我幾乎停止了創作,事實上是有點沒勁兒,不想創作。大部分時間在忙一些生活瑣事,這期間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所以大部分時間用在家庭生活中。不過這種狀態讓我更貼近生活,心態更穩定。時間稍長便能夠發現日常的不尋常之趣。
你拍攝這組作品用了多久?創作的初衷是什么?
黃曉亮:不能用“拍攝”來談論創作。如果只是拍,我覺得一天之內可能完成很多。如果從創作角度講,得花上兩三年的時間吧。創作是一個漫長且繁復的過程,“拍攝”這個行為對我來說只是一瞬間,算是最后一道“制作工序”。我們可以來討論攝影,但和怎么拍沒有具體而直接的聯系。
攝影只是一個媒介,而每一次創作或多或少都有一個觸發點,致使自己開始新的創作過程。因為每一次創作都不是為了完成某一個具體項目,所以初衷并不會有那么清晰且單一。這次新作的觸發點來自于我長久沉浸在日常生活中的感受,我作為旁觀者的視角所看到的日常是什么樣子,特別之處在哪里,有趣部分又是什么。再反過來想,自己不僅僅是旁觀生活的人,也是生活的參與者,這又是很有趣的一面。
你之前的作品仿佛有著很濃的鄉土情緒,這組作品是這一情緒的延伸嗎?
黃曉亮:我覺得新作品沒有這種延伸,更多是日常之中的東西,來自于我所生活和工作過的不同地方。我并不會沉迷在自己的回憶之中,那將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似乎未來也就不了了之。
這組作品中的拍攝對象是在哪里捕捉到的?你在那些環境中發現了什么?
黃曉亮:很久以來,我已經習慣了用手機拍照片,它成了我很重要而且很方便的拍攝工具。因為它的便攜和使用率高,可以更方便快捷地把當時在某個地方所看到的第一感受記錄下來,在這方面我覺得手機超過了所有的相機。在創作這些作品的時候,我拍過大量的手機照片,正是因為這樣的高效,讓手機攝影者很多情況下處于無意識狀態拍攝。不過,無意識狀態實際上是在潛意識的掌控之下進行的。
當拍下大量的手機照片后,我發覺所拍過的照片都有一種不確定性,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發生,或者已經發生了,或者是即將要發生。拍攝對象在我的生活中隨機出現,隨機拍下。選擇標準往往是符合自己當時生活狀態里的情緒,或者處事態度。
這種無意識的狀態,我覺得特別像是一種觀看的方式,也會讓人引起反思——自己所看到的世界為什么偏偏是這些局部?別人看到的可能又是別的東西。因此,不同的關注點致使照片成為一種觀看世界的方式,也體現個人在某個時期的思考和態度。
圖片統一附著上濃郁的深藍色,為什么這么處理?
黃曉亮:拍攝的目的不是某張照片,只是為了記錄當時的場景。為了讓我在以后的觀看中能喚起當時的感受,我需要把當時的第一感受呈現出來,所以你會看到畫面做了一些特殊處理。比較巧的是,新展覽呈現的一些作品都用到了大量的藍色,因為它們的拍攝時間可能是傍晚,夜幕降臨,又或者是黎明時分……
畫面中有很多帶有意味的文字,你選擇的原因是什么?
黃曉亮:文字能夠喚起一種時代感。過去的某種標語,又在當下的情景中出現,我覺得挺有意思,能產生一些細微的戲劇性。對于攝影這種單一的媒介來說,它的藝術生命力來自于豐富的戲劇性。
標題“東窗”有什么意味?
黃曉亮:原本想用“東窗事發”來作為展覽的名字,后來覺得這個成語的指向太明確,而我要的是一種不確定的感覺。所以后來選擇用“東窗”,它更有詩意和想象力,也貼近生活。
有人說你的作品有朦朧的畫意,你同意這種評價嗎?
黃曉亮:也許從視覺上大家可能這樣看,但我從不認為“朦朧的畫意”是我所追求的東西。影像帶給人的藝術力量不是近似繪畫,而是它自身的光影造就了魅力,這是完全不一樣的媒介,繪畫不可能替代攝影,更不會超越。攝影也不可能達到繪畫的力量,哪怕企圖達到都是妄想。兩種平行的媒介,帶給人的感受是不一樣的。攝影一直被誤解成是繪畫的另一種表現形式,但實際上它們的創作過程和呈現方式都很不同。
你對自己之后的創作有什么計劃或設計?
黃曉亮:設計會存在于展覽之中,做展覽需要設計一個呈現的方式,展示自己創作的想法和藝術感受。通常來講,不是特定的藝術項目合作,我不大可能去設計或者是規劃一系列的創作,因為這也許不符合我的內在需要。創作的最好狀態就是每天都有所思、所做。至于是否勤奮,做多少量,和藝術的好壞沒有關系。
我相信藝術家不是靠勤奮和量的積累就一定會成功。所以我還是會盡量維持我的生活節奏、我需要的狀態,繼續創作。創作往往是未知的,創作者內在生發出某種想要創作的動力,進而展開一系列的行動。在這個過程中,創作者會產生很多新的想法和新認識,創作的結果往往會偏離起初的想法。我覺得這是好事,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這種未知感才讓人有強烈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