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霜雪雨讀書天

黎武靜

凡事都講“天時、地利、人和”，在讀書這件事上，好天氣和讀書的關系總不如壞天氣來得那么趣味盎然。那心思大概和賞景一般，越是輕易送到眼前的風景，越容易輕忽它的妙處，唯險峻處方能倍顯風景奇絕。

我就是那俗之又俗的一個看書人。讀書并不同于品酒，非得要有好的對手，好的氣氛才能盡情，才能痛快。因為如果有一天陽光燦爛，庭院里茶香裊裊，手邊擺著一本書，這么好的時光，這么好的氛圍，用不了幾時我一定會沉沉睡去，不知今世何世。

在這樣安逸舒適的下午，微風徐來，諸事淡去，做個美夢遠比讀一本書來得更加容易。

不做夢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情還是讀書吧。不拘何時，不拘何地，手執一本，或厚或薄，坐地神游，足以穿行古今，天南海北，來去自如。原本刻板生硬的表情一剎那鮮活起來，追隨著另一個世界的悲歡離合，生動地開始變化，微笑或者流淚，只自顧自地一路沉醉。

這種移形換影偷龍轉鳳的樂趣在風霜雪雨的天氣就會變得分外難得。好天氣時懶洋洋爬上來的濃濃睡意都消失無蹤，遁跡于無形。

你隱約地聽著外面有狂風怒吼，或者霜雪拍門，或者雨聲淅瀝，整個人格外地清醒，捧著書的耳朵也會覺得這是最美妙的背景音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顆心在天地面前唯有敬畏，那些不安的躁動才能慢慢地舒緩下來，輕輕地入定。書也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得格外用心。

更大的樂趣是你可以蜷在自己溫暖柔軟的被子里，斜斜地倚著，把自己輕松地置身于另一個世界。那些行路難的苦惱，此刻恰是不相干的，那些風云變色的叱咤，此刻恰如隔世恩仇。屋子外面的風霜雪雨，都是值得尊敬的敵人，讓你在一瞬間顧念起平淡的幸福，然后在一塌糊涂的幸福歲月里吃驚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這種又敬又愛的復雜心情唯有在風霜雪雨的日子里才可以展露無遺。這樣的時候，像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常人一樣，為躲開屋外的斜風細雨，免于周身落湯的狼狽竊竊自喜。又仿佛一個白衣素服的隱士，獨自對著繁花滿目冥思苦想，想參透每一朵花綻放的意義。

偷得浮生半日閑，躲進冬雪的靜夜里，天地萬物，此時不過一冊薄薄書頁。無限深情都付諸這個美妙瞬間，直看得蕩氣回腸、潸然淚下。遺忘了前塵舊事，丟卻了閑愁俗慮，給心靈一個深呼吸的機會，心愛的書冊中有最清新的氧氣。

細細的雪落在長長的人生里，在冬日的縫隙里努力地填滿一本又一本書。走過的時光以書編年，字字句句銘刻在心里，帶著微弱的歲月的輕塵。“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然而書卷多情似故人，其實何曾寂寞？

壞天氣時好讀書，此刻風雪纏綿，墨香繾綣。風霜雪雨讀書天，千金不換。

（編輯 一昕/圖 錦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