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戰爭中的反細菌戰

文穆重懷遼寧大學中俄文化比較研究中心

抗美援朝戰爭中的反細菌戰

1 952年，抗美援朝戰爭陷入膠著狀態。雙方陳重兵于三八線，時刻防備著對方的進攻。曠日持久的停戰談判時斷時續，談判者都想把自己的戰略利益最大化。在這場戰爭中顏面盡失的美國面對著內外壓力確定了以打促和的方針，試圖在停戰談判中挽回一點面子。常規作戰已經不可能獲得更大的戰果，使用原子武器又會遭到全世界的反對，在這種情況下美國打起了細菌戰的主意。

美國是世界上最早研究細菌武器的國家之一，在上個世紀20年代就取得了很大進展。但它遲遲沒有批準禁止細菌戰的《日內瓦公約》（另一個國家是日本），這在當時的大國中引起了很大的猜疑。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美國的細菌武器研制獲得了國家更大的支持，特別是網羅了戰敗國日本和德國的細菌戰專家，成立了一系列研究細菌武器的研究所。到了抗美援朝戰爭爆發的時候，美國已經擁有了成熟的可以進行實戰的細菌武器。時任美國衛生研究院院長海斯公開宣稱，微生物炮彈和微生物炸彈已經成為可以投入實戰的武器。

1952年1月27日夜間，美國飛機多批次飛臨中國人民志愿軍四十二軍陣地上空，但卻沒有進行俯沖投彈攻擊。28日早晨，該軍駐金谷里的第375團戰士李廣福在雪地上發現了大量的蒼蠅、跳蚤和蜘蛛等昆蟲，散布面積約200米長，100米寬。隨后，該團指戰員在外遠地、龍沼洞、龍水洞等地也發現了大量的昆蟲，這些昆蟲外形與虱子、黑蠅或蜘蛛相似，散布面積將近6平方公里，當地的朝鮮居民都不認識這些昆蟲。42軍軍部在收到相關報告后，經過分析認為：“此蟲發生可疑，數地同時發生，較集中密集大，可能是敵人散布的細菌蟲?！钡捎诋敃r42軍的衛生設備和醫療水平有限，無法做出更明確的判斷。在這種情況下，42軍軍部一方面命令所部采取措施焚燒昆蟲；另一方面緊急向志愿軍總部匯報。這是志愿軍部隊第一次發現美軍空投的昆蟲。

志愿軍總部接到報告后，司令員彭德懷高度重視，當天即與42軍軍長吳瑞林通電話，詢問了詳細情況，并指示采取一切措施，消滅昆蟲。志愿軍后勤司令部除指示采取緊急消毒預防措施外，還要求42軍上送昆蟲標本，培養化驗，以供專家鑒定。

隨后，志愿軍司令部向各部隊轉發了42軍的報告，要求各部隊對駐地異常昆蟲進行密切觀察，確認有無類似昆蟲出現，并要求各部隊嚴密監視美機空投物品，發現可疑癥候立即報告。

到2月17日，第四十二軍、第十二軍、第三十九軍和第十九兵團部隊均報告駐地發現美軍投擲的蜘蛛、蒼蠅、跳蚤等昆蟲多次，昆蟲密度最高的地方每平方米達到1000只。在國內派去的防疫專家取樣化驗后，認為這些昆蟲可能帶有霍亂、傷寒、鼠疫、回歸熱等四種病菌。同日，志愿軍總部下達了防止敵人投放細菌的指示，要求各部隊嚴格按照防疫措施應對美軍的細菌戰，及時撲滅可疑昆蟲。

就在同一天(17日)下午，4架美軍飛機在平康西北下甲里第二十六軍234團陣地投下一個不明物品，爆炸后發出異味，趕到現場的幾名干部被當場熏倒，周圍雪地布滿了蒼蠅，守衛陣地的志愿軍指戰員目睹了整個過程。這就證實了一段時間內出現的反季昆蟲是美軍飛機投擲的。

志愿軍總部接到報告后，于2月18日向全軍發出通報指出：此前在其他各部隊駐地發現之各類昆蟲，“為敵機投擲而后散布者已無疑”，要求各部隊必須加強對空警戒，發現敵機投下菌蟲后，立即撲滅，以免蔓延。至此，在獲得相關證據的基礎上志愿軍總部和總參謀部得出初步結論，即美軍已經開始有計劃、有目的地對中朝部隊實施細菌戰。

2月19日，志愿軍第十五部隊發現霍亂、斑疹、大腦炎等病癥，并出現死亡病例。雖然無法證實是由美國的細菌戰引起，但卻不能不未雨綢繆。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下決心全面展開反細菌戰斗爭，并請求蘇聯政府提供技術和人員上的幫助。

2月21日，是反細菌戰斗爭正式開始的日子。中央軍委向志愿軍下達了進行反細菌戰斗爭的指示，再次強調“現在的重要問題是必須抓緊每一分每一秒鐘的時間，進行細菌散布區的消毒和隔離，克服麻痹大意和僥幸心理。但在部隊中亦應特別注意不要造成驚慌和恐怖”。從這一指示我們可以發現，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在極短的時間內對反細菌戰進行了詳細和周密的思考，做出了行之有效的對策?？梢哉f，在全國人民的努力下反細菌戰的初步斗爭取得了勝利，前線的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

1952年2月底和3月初，美國把細菌戰的范圍擴大到了中國東北。從2月29日起，中國東北的撫順、安東、鳳城、寬甸、臨江等地區在美軍飛機入侵后，也出現了各種帶菌昆蟲以及帶有細菌的玩具和糖果。中國人民面臨的反細菌戰斗爭的形勢更加復雜了。

1952 年3 月19日，中央防疫委員會向各大行政區、各大軍區和志愿軍發出《反細菌戰指示》，分別確定了疫區、緊急防疫區、防疫監視區和防疫準備區的范圍。并對各區域內的防疫任務和措施做出了詳細規定。一場反細菌戰的人民戰爭打響了，形成了全面動員、全面防疫的局面。由于措施得力，盡管美國的細菌戰給志愿軍和后方的和平居民造成了一定的傷害，但大規模的傳染病始終沒有流行起來。美國的細菌戰最終以失敗告終。

在反細菌戰斗爭中，中國政府采取了多種形式的對敵斗爭手段。除了做好嚴密周全的防疫措施以外，還通過外交渠道對美國展開輿論戰。周恩來以外交部長的身份兩次發表聲明，向國際社會控訴美國政府發動細菌戰，用細菌武器殺害和平居民和軍人的罪行。堅決要求“全世界愛好和平的人民起來制止美國政府這種瘋狂的罪惡行為”。與此同時，中國人民保衛世界和平委員會主席郭沫若，致電世界和平理事會，控訴美國侵略者進行細菌戰的罪行。1952年3月29日，在奧斯陸世界和平理事會執行局會議上根據中國政府的要求，與會代表一致通過組織一個國際科學委員會赴中國調查細菌戰相關事宜的決議。在廣泛征求意見之后，最終組成了由瑞典、法國、英國、巴西、蘇聯、意大利等國科學家組成的調查委員會，于6月中旬趕赴中國東北地區和朝鮮北部調查細菌戰事實。經過兩個多月的調查，該委員會得出結論，“朝鮮及中國東北的人民，確已成為細菌武器的攻擊目標；美國軍隊以許多不同的方法使用了這些細菌武器”……這個報告書及其附件以翔實的材料證實了美國在朝鮮和中國東北地區使用細菌武器的罪行，獲得了愛好和平的世界人民的廣泛支持。

調查在朝鮮和中國的細菌戰事實國際科學委員會的結論揭露了美國政府“聯合國軍過去未進行現在也未進行任何種類的細菌戰”的無恥讕言，向全世界公開了美國發動細菌戰的真相。惱羞成怒的美國及其仆從國政府使用各種手段對參與調查的外國專家進行攻擊和威脅，迫使他們改變立場，留下了不光彩的一頁。

雖然直到今天，美國政府依然不承認在抗美援朝戰爭中發動細菌戰的事實，而且近些年還出現了一些來源可疑的否定細菌戰的文件，但隨著大量檔案的解密，我們相信歷史一定會使說謊者現出原形。而中國的大量文獻記載和親歷者的回憶更是無法否定的事實。

抗美援朝戰爭中美國進行的細菌戰有它自身的特點，“一是大規模的，二是帶有實驗性的，三是極其復雜的”。它不僅有軍事上的企圖，而且要獲得更大的政治利益。要知道把細菌戰擴大到中國境內攻擊和平居民，這本身就是對剛剛建立不久的人民政權的考驗。發動全民力量來對抗突然發生的疫情，需要政府在民眾當中有著極強的公信力和行動力。居民不是軍人，沒有嚴格的紀律要求，面對著未知的而又危害巨大的外來威脅，要消除民眾的恐慌心理，并動員民眾參與到斗爭中來，從中央到地方各級政府必須具有有效的公共治理能力。細菌戰是對新生人民政權的治理能力的考驗，否則國內疫病流行，不僅戰爭不能堅持下去，而且對新生政權的生存也構成了威脅。由此可見，美國發動細菌戰有著更為詭詐的權謀考量，并不僅是著眼于停戰談判，而是在軍事冒險失敗以后，試圖以特種作戰的方式顛覆新生政權。這在人民共和國剛剛成立不久，衛生水平和科技水平相對落后的情況下，危害是巨大的。

反細菌戰的勝利表現了新生人民政權的堅強領導力和民眾對人民政府的信任與支持，它對美國以后的對華戰略產生了重要影響。在后來的幾次交鋒中美國均未敢把戰火燒到中國境內，應該說，與抗美援朝戰爭中中國人民的表現有著密切的關系的，可能有人會說，美國的細菌戰規模不大，因此危害也不大。這種說法是有違事實的。而且需要指出，抗美援朝戰爭是在戰后雅爾塔體系內進行的局部戰爭，美國同樣面臨著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的制衡。但可以下這樣一個結論，如果初步的細菌戰獲得勝利，美國是不怕進一步擴大它的規模的。

抗美援朝戰爭中的細菌戰與反細菌戰絕不是這場戰爭中的插曲，而是這場戰爭中的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它不僅在抗美援朝戰爭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而且在國際冷戰史上也產生了獨特的影響。正是中國人民反細菌戰的勝利使美國最終不得不接受失敗的結局。人民共和國卻由此一戰成名，洗去了中華民族的百年屈辱，從此崛起于世界民族之林。（感謝沈陽趙大明先生提供資料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