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死亡

焦松林

校醫老孟是初二學生童楓的好朋友。這天周五，童楓剛走到校醫室門口，就看到老孟站在門前四處張望，手里拿著份本城的晚報。

“有什么新鮮事嗎，孟伯伯？”童楓問道。老孟把童楓迎進了校醫室，嘆了口氣道：“學校有個老師，最近沒來。”童楓愣了愣，問：“您是說高三的政治老師吳老師？聽說他家出了事。”老孟點了點頭：“是的，他侄子死了。死得很蹊蹺。”

原來，吳老師的侄子吳峰6月份參加高考，考取了一所三本學校。學校位于南方某市。上個月17號吳峰前往學校報到，20號學校就打來電話，說吳峰19號晚上在學校的池塘里溺亡了。

“淹死了？”童楓驚訝道，“那真是太可惜了。”老孟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是淹死的。那個孩子我認識，曾經到學校來打過籃球，身高一米八幾，很健壯，他初中的時候還在全市的中學生游泳比賽上獲得過亞軍。一個小池塘，怎么會呢？”

“童楓，你擅長推理，你覺得吳峰死亡的最大可能是什么？”老孟問童楓，“吳老師性情好，妻子不育，他一直視吳峰為己出。吳峰的死亡，對吳老師來說，可謂打擊巨大。吳老師和他的弟弟一家人去了那所大學討要說法，結果學校給了他們家50萬作為補償。”

“吳峰是一個人去學校報到的嗎？”童楓問道。

老孟答道：“是的，高三復習課程緊，吳老師沒空；吳老師的弟弟和弟媳全在外地打工，也沒有陪孩子去。這里面有什么問題嗎？”

“關鍵是不知道他們學校的地形圖和19號那天吳峰的活動。”童楓嘆了口氣。老孟聽到童楓這樣說，將手中一直握著的報紙遞了過去。報紙上有一則社會新聞，標題是這樣寫的：我市一大學生酒后溺亡。大學新生剛報到不久就死了，這件事產生的轟動效應可想而知。報社記者甚至畫了一個學校平面草圖，詳細地介紹了當天吳峰的活動過程。

“該生于18號下午到達學校報到，入住男生公寓樓三號樓406室。被安排在同寢室的學生還沒有來報到，因此整個寢室只有該生一人。據了解，學校于22號，也就是周一正式上課。該生19號在學校高年級學生，也是他的老鄉的陪伴下，熟悉了整個校園。下午還和老鄉走出校門，在對面的超市里買了一個MP5。下午4點，老鄉請該生吃了頓飯，參加的還有其他來自同一個地區的學生。席間，六個學生喝了三瓶白酒和五瓶啤酒。飯后，學生們各自返回宿舍。吳峰是獨自離開的，第二天清早，晨讀的學生發現學校池塘里有尸體漂浮。打撈上來之后，經辨認，正是該生。”這是報紙上對吳峰死亡當天全部過程的描述。

“吳老師他們見到了吳峰的尸體嗎？”童楓問道。老孟點點頭，沉聲說道：“聽吳老師說吳峰身上還有瘀青。腰部和腳踝部都有。但是現在尸體已經被火化了。”

童楓盯著那幅學校平面草圖看了許久，這才放下來道：“孟伯伯，僅憑這些，斷定吳峰不是溺死的是很困難的。”老孟抬起眼睛，看著童楓問：“你的意思，吳峰就是溺死的？”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童楓搖頭，“那所學校的態度呢？”

“怪就怪在這里。吳老師和他的家人去了那所大學之后，正是周末，也就是21號。學校保安數百人，全程跟隨他們，不允許吳老師他們和學生交談。那天晚上吃飯的另外五名學生，也被學校臨時安排實習，去了其他地方。如果吳峰真的是溺死的，學校用得著這樣大動干戈嗎？還有，吳老師剛向我們學校請假離開，那邊的大學黨委宣傳部就打來電話，詳細地調查了吳老師的家庭情況，還發了傳真。”

“這些不是疑點，而是維護穩定的需要。那所大學面臨的壓力肯定很大，這樣的事情肯定不是學校愿意見到的，處理不好，甚至可能影響明年的招生，他們謹慎也是可以理解的。”童楓面色沉重道。

老孟聽完，不由對童楓異于同齡人的成熟佩服不已。

“孟伯伯，你記得吳峰的長相嗎？”童楓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老孟答道：“那當然。”

童楓走進校醫室里間。那里放了一臺電腦，童楓打開網頁，將那所大學的名字鍵入搜索，很快，數百個相關網頁出現了。童楓認真瀏覽著，并把一些內容記在老孟的便箋紙上。

接著，童楓加了一個QQ，并和對方攀談起來。童楓告訴對方，自己是一個高中生，即將參加高考，根據自己的成績，估計只能考一所三本學校。“我喜歡體育，不知道您這里的體育活動開展情況如何？”對方發過來一張笑臉，說道：“要是喜歡玩，報考我們學校那你可真是去對了。上個月，全校各院系的籃球賽剛剛結束。”

“酷啊！我最喜歡籃球。對了，您能發幾張精彩照片給我欣賞欣賞嗎？”童楓說著，發過去了一張靚麗的美女照。

“哇，你是學妹呀。我還以為你是個男生呢。”對方驚訝地說，“你等等啊。”QQ上平靜下來。老孟在一旁好奇地問：“童楓，那是什么人啊？”

“大學生的學生會副主席，還是個喜歡運動和攝影的學生。”童楓微笑著答道。不一會兒，那個叫“捕捉精彩瞬間”的學生傳來一些照片。童楓卻沒有急著打開，而是靜靜地等了一會兒。

“打開看看呀。”老孟催促道。童楓搖了搖頭。三分鐘之后，童楓發過去一行字：“10月19號那天是哪兩個系的對決賽呀？”

那邊又是一陣靜寂。

“孟伯伯，如果他不說，吳峰的事我就一點兒線索也查不出來了。”童楓緩緩地說道。

老孟也急了，瞪大了眼睛盯著電腦屏幕。又是三分鐘過去了，電腦上還是什么反應也沒有。老孟嘆了口氣道：“沒希望了，可能對方警覺了。”

“不會的，也許那天沒有比賽。”童楓答道。這時，“捕捉精彩瞬間”的頭像開始跳動。童楓點開，只見對方回復道：“我查過了，那天是周五，沒有比賽。”

“謝謝你。”童楓又發了一張玫瑰的圖。對方沒有任何回復，不一會兒，對方的頭像變暗了。

童楓跟著也下了線。老孟看著童楓，急切地問道：“小童，你怎么不看看照片呀？”童楓說不用看了。他拿起一張便箋遞給老孟道：“孟伯伯，您要是真想知道吳峰究竟是怎么死的，準備一萬塊錢。”

老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童楓忽然笑了，揮了揮手中的便箋道：“這一萬塊錢不是給我的，是給別人的，這里有電話喲。”

“那，那你趕緊打呀。”老孟急了。

“不，11點了，現在我們該休息了。”童楓說著，向老孟道了別。第二天一早，性急的老孟匆匆來到了學生宿舍找童楓。童楓還在做夢呢，就被老孟推醒了。童楓揉著睡眼，看到眼前是老孟，不由得嘀咕了一聲：“也用不著這么早啊，這才6點呢。你7點來也不遲啊。”說著，他披衣起床。

老孟根本顧不上這茬，拉著童楓就要走。童楓急了，說好歹也得等他洗過臉、吃點東西吧。

老孟耐著性子，等童楓洗完臉，拉起他就走：“小童呀，我買了早點，走，我們一起去吃吧。”路上，老孟告訴童楓，他和吳老師取得了聯系，吳老師說錢不是問題，哪怕是10萬都沒事。只要能找到吳峰的真正死因。

童楓激了老孟一句：“孟伯伯，你舍不得自己掏那一萬塊錢？”老孟罵道：“你說什么呢？這次其實是吳老師讓我找你的，他還在那所大學旁邊租了房子，想了解更多的情況呢。”

童楓一陣感嘆。兩人走進了校醫室之后，童楓拿出一個電話號碼來，遞給老孟道：“8點10分，打這個電話。”老孟一看，原來是個固定電話號碼，不由得怔了怔：“打過去之后，我找誰呢？”

童楓又拿出一張紙來，上面寫了幾十行字：你好，請問是×大學的值班室嗎？我想找一下看管學校攝像頭的劉師傅。是這樣的，我想刻錄一張籃球賽的光盤，如果您能打包發送過來，我給您一千塊的報酬，成嗎？要10月18號到22號的，全部都要。不行，這樣吧，我再加點錢，三千？五千？八千？一萬？行，成交。你給我一個賬號，我給您一個郵箱。當然是我先付錢，我當然信得過你。

8點10分，老孟拿出手機，撥通了童楓寫的那個電話號碼。對方問道：“哪位？×大學門衛值班室。”老孟看著手里的那張紙，答道：“你好，我找看管學校攝像頭的劉師傅。我想刻錄一張籃球比賽的光盤，我付您錢。”對方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能給多少？”

“一千塊錢，成嗎？”老孟感覺自己后背已經完全被汗濡濕了。

“你要什么時候的？”對方又問道。

“10月18號到22號的。”老孟忙不迭地答道。

“你是什么人？想要這個干什么？”對方明顯地產生了懷疑。

“要不我再加點錢吧？三千塊？五千呢？好，我給一萬，你傳到這個郵箱里，再給我一個賬號，我先把錢打給你，你收到錢之后，再把那幾天的錄像傳給我。”老孟按紙上的話一句一句地說道。

兩分鐘后，對方通過手機短信發過來一個賬號。童楓根據這個賬號，利用老孟的銀行賬號在網上匯過去一萬塊錢。跟著，童楓打開了郵箱。里面一封未讀郵件也沒有。

“我們上當了。”老孟泄氣地答道。

“沒有。我們既然能找到他，他也會明白我們能查到他的姓名，網上匯款，是有記錄的，他叫白建設。”童楓毫不擔心地說道。

果然，有封郵件被發送過來。

童楓把附件下載下來之后，讓老孟坐下來慢慢看。老孟看到其中有10月19號那天的錄像，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當天下午5點，學校操場上有三個學生在打籃球。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頻里，高高大大的，老孟立即喊了起來：“吳峰！”吳峰臉色紅紅的，在視頻里看得很清楚。跟著吳峰搶了幾個球，前面來的三個學生惱了，和吳峰推搡起來，其中還有一個中等身材的學生踢了吳峰一腳。皮鞋的尖頭正中吳峰的腳踝。

吳峰一拳打了過去，將那個學生打翻在地。那兩個學生一哄而上，一個從吳峰的后面抱住了他，另一個跳起來一拳打在吳峰的腦門上。這時，躺倒在地的那個學生也站起身來，在吳峰的腰部猛擊了幾拳。吳峰好像變得軟綿綿的，三個學生架著吳峰往操場外走。迎面遇到一個老師模樣的人，那三個學生指了指吳峰，說了幾句什么話，老師點點頭，跟著離開了。三個學生架著吳峰很快消失在了鏡頭中。

“原來是這樣。小童，你是怎么猜出來的？”老孟問童楓。

“我通過那個平面圖，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池塘不在回宿舍必經的路上，學校操場才是。因此，酷愛運動的吳峰酒后應該是去了操場，而不是池塘。還有，4點鐘吃飯，有1個多小時應該差不多了，5點多鐘，天還沒有黑。如果吳峰在這時落水，應該有人發現。所以，飯后和落水之間，明顯有個時間差。”童楓答道。

“我馬上打電話給吳老師，把這個傳給他。”老孟真的激動了。吳老師所懷疑的，終于得到了驗證。吳峰的死，與那三個學生脫不了關系。

吳老師收到錄像之后，連連向童楓表示謝意。老孟問童楓：“既然你猜到這其中有蹊蹺，為什么不直接向值班室要錄像呢？”

童楓答道：“因為我不能肯定那天操場上出了事。所以我先和學生會副主席取得了聯系。如果那天有籃球賽，吳峰即使是被人打死之后沉到池塘里，也沒有辦法獲知。因為我們不知道他在哪里出了事。破案的過程，就是排除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唯一答案。”

（責編：任飛 wfjgcq@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