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爹，鐵匠娘

龍章輝

在村里，我娘是個出了名的鐵匠。我娘不打鐵，只打我和妹妹。而我爹發起怒來，不知比我娘要可怕多少倍！用我娘的話來說：“就像個閻王一樣！”

我爹的閻王脾氣，我比妹妹有更多的領教和體會—

那天，我的好朋友泥鰍來找我，神秘兮兮地約我去園藝場偷西瓜。禁不住西瓜的誘惑，我猶猶豫豫地跟泥鰍走了。走到半路，我還是不放心，提出讓我妹妹一起去，她能負責放哨。泥鰍同意了。

事情就壞在我這個提議上。我們剛上山，守園人就一拐一拐地來了。妹妹大驚，朝園里大喊：“哥—快跑啊—有人來了！”她這一喊，把我們全出賣了。

守園人派人去喊我們的大人。我爹在守園人面前唯唯諾諾，好話講盡，才把我領回家。回到家里，我爹便找來繩索將我的一只手和一條腿分別捆好，然后將我吊到房梁上—俗稱吊“半邊豬”。他那鐵一樣沉默而堅定的表情讓我驚恐萬狀，全身顫抖。

事實上，更大的懲罰還是來了—我爹將我吊好后，就去牛圈里找來趕牛的竹條，沒頭沒腦地朝我身上打。打了一會兒，我爹說話了：“還去偷東西嗎？”

我哭喊著說：“再也不偷了。”后來還是爺爺奶奶聞訊趕來才救下了我。

我爹和我娘，都是暴脾氣，不可避免地，他們之間也常常爆發戰爭。

戰爭一般先從對罵開始。可我爹會突然掀了桌子，砸了鍋碗，我娘招架不住，只好破門而出。這時候，我爹對著我娘的背影大喊：“最好一輩子別回來！”

天快黑了，妹妹帶著哭腔說：“爹，我餓了。”

“餓了？好，爹給你們做飯去。”我爹從愣怔中恍然醒悟。他走進灶屋，手忙腳亂地劈樅膏、找火柴，不久，一股濃煙從灶孔里冒出來，嗆得他狂咳不止……

我爹咳消停些后，就朝我和妹妹走來。“你們幫爹一個忙好嗎？去把你們娘找回來。”

“啊？你不是說讓娘一輩子別回來嗎？”

“傻孩子，娘不回來，你們吃什么呀？”

“嗯……那好吧，那我們去找，可你再也不能把娘趕出家門了！”妹妹擺出了她的條件。

爹兀地站起來，委屈地說：“我趕她了嗎？每次都是她自己跑出去的，她一跟我吵架就往外面跑，害得我滿世界找……這次我決定不親自找了，由你們去找！”

爹的話剛落音，關著的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了，一個聲音連珠炮似的響進來：“我跑哪兒了？我讓你們找了嗎？”

“娘，你回來啦！”妹妹歡呼雀躍。

“我不回來，你們吃啥？有人會把你們餓死！”娘氣呼呼地說，然后就進灶屋去了。

爹趕緊跟了去。我們也尾隨了過去。

從容摘自《少年文藝19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