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會無期

郭忻杪

NBA如今距創立，已過去70年有余，雖然期間東西兩個半區超級強隊各出過不少，但像今年勇士、騎士這樣，連續三個賽季會師總決賽，還是頭一次。

而歷史上，那些遺憾錯失的三年之約，只陰差陽錯間，便使“再相逢”變得遙遙無期……

注定宿敵

當然，在NBA這個舞臺，兩支球隊想連續至少三年總決賽相遇，此絕非易事。首先，自身必須長期保持爭冠實力，這是基本前提；其次，也需要那么一點點運氣、緣分的加成。這兩點，即便放在早年球隊較少、王朝壟斷時期，亦同樣適用。

比如上世紀50年代前期，那時，凱爾特人王朝尚未成型，尼克斯同湖人就是東西兩個分區最強球隊。湖人陣中，眾所周知，擁有大名鼎鼎的喬治·麥肯；尼克斯呢？則有后來對紐約籃球影響極大的麥克奎爾兄弟。兄弟中，弟弟阿爾弗雷德·麥克奎爾，他后來成為NCAA名人堂教頭，球員時期還有則著名軼事——一場比賽中，尼克斯主帥喬·拉普奇克正苦于無人能防住凱爾特人當家球星鮑勃·庫西，這時，阿爾弗雷德主動請纓，結果上場就給了庫西一拳，然后兩人斗毆雙雙被罰下。日后，阿爾弗雷德還經常以此自吹，稱：“我或許是所有只打四年NBA球員中球技最爛，卻是腦筋最為靈活的。”

那些年，尼克斯同凱爾特人曾連續在季后賽相遇，“大蘋果軍團”全部勝出，其中1952、1953年，更還兩次闖進總決賽。只不過，這兩次總決賽之旅，紐約人全部鎩羽而歸，湖人分別以大比分4比3、4比1擊敗他們，隊史第二次完成兩連冠。接下來，1954年，當湖人攜聯盟最佳戰績再度殺入總決賽時，尼克斯卻非常令人失望地掉了鏈子。至于掉鏈子，原因有二，其一是他們在賽季初交易了此前一年場均能貢獻11.9分（全隊第四高）的后衛球員馬科斯·扎斯洛夫斯基，導致戰力下降。雖然常規賽44勝依舊拿到東部頭名，但到了季后賽，后衛線攻防兩端明顯感覺吃緊。

第二個原因，是當年季后賽首輪，賽制有所更改，采取了循環模式。由于一共只有8支球隊，可能是出于要保證比賽數量考慮，聯盟決定，6支進入季后賽的球隊第一輪要先在各自分區打個大循環（這也是NBA歷史上惟一一次季后賽嘗試循環）。結果，尼克斯意外地四戰全負出局，錫拉丘茲民族最終取代他們從東部突圍。只是，七場鏖戰過后仍不敵湖人，后者完成史上第一個三連冠偉業。這之后，“大蘋果軍團”開始逐漸走向衰落，他們的球隊第一個鼎盛時期也宣告結束，直到1970年才又重返總決賽舞臺。

而與此同時，1956-57賽季，伴隨著凱爾特人通過選秀交易得到“指環王”拉塞爾，東部王權也順勢完成了正式交接，綠衫軍自這之后連續十次闖進總決賽。其中1957年，取得36勝36負戰績的尼克斯隊史首次無緣季后賽，然令人唏噓的是，西部冠軍老鷹才只有34勝38負……東部墊底到西部可以做冠軍，這恐怕在NBA歷史上絕無僅有。

正是從這個賽季起，在西部取代湖人霸主地位的老鷹，跟凱爾特人五年四次相遇總決賽，這也成為了日后奠定老鷹隊史第一名宿鮑勃·佩蒂特生涯高度的最重要時期。1957年，佩蒂特帶領老鷹同波士頓激戰七場，3比4遺憾落敗；隔年卷土重來，4比2立馬以牙還牙。可惜的是，到1959年，正當圣路易斯軍團雄心勃勃地想要實現衛冕時，埃爾金·貝勒在洛城橫空出世。這個身高1.96米，出生于華盛頓特區，可能是史上“第一個在籃筐上打球”的家伙，他新秀賽季便在聯盟覆雨翻云，不僅榮膺最佳新秀、入選全明星，還奪得全明星MVP及入選一陣。待到季后賽，同老鷹分區決賽，貝勒場均28.3分，又硬是4比2強行將衛冕冠軍拉下馬來。要知道，常規賽，湖人可是落后老鷹整整16個勝場啊！

唯獨，由這樣一名年輕領袖獨自帶隊去征戰總決賽，又早已注定了的結局。面對已是連續第三年闖入總決賽的凱爾特人，湖人場均輸到兩位數，很快0比4敗下陣來。可能，24歲的貝勒當時根本沒意識到，這次失利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畢竟，未來的路還很長。

反觀老鷹，這之后兩年，他們又重整旗鼓，連續在常規賽和季后賽制霸西部，只是再也沒能翻越凱爾特人這座大山，總決賽相繼以3比4、1比4失利。待到1961-62賽季，隨著佩蒂特因年齡增大狀態逐漸下滑，老鷹五年四進總決賽的輝煌也成為過往。加之貝勒身邊又有了杰里·韋斯特，西部王權再度發生更迭，重回湖人手中。

那是又一段五年四進總決賽的歷史，且跟老鷹經歷如出一轍——1962、1963兩年，貝勒、韋斯特領銜的湖人分別3比4、2比4不敵凱爾特人，與總冠軍擦肩而過；1964年，波士頓依舊強大，湖人卻在首輪被老鷹3比2淘汰，張伯倫去到西區，帶領勇士首次同拉塞爾總決賽交鋒。隨后，1965、1966年，湖人又重返總決賽，只不過，結局還是跟前兩次一樣。貝勒同韋斯特這對雙子星，他們遠不及佩蒂特幸運，苦吞總決賽四連敗，湖人則遭遇總決賽五連敗。

凱爾特人締造了十年九冠的偉業，其中八次連冠，紀錄在1967年終結。那一年，湖人同綠衫軍都沒能進入總決賽，前者在首輪即出局，后者分區決賽1比4負于重返東部，張伯倫帶領的76人。這之后，湖人同凱爾特人又是連續兩年相遇總決賽，洛城軍團再度全部折戟沉沙……毫無疑問，整個六十年代，NBA主旋律就是湖凱爭霸，他們一個六次闖進總決賽、一個九次，堪稱注定宿敵。但如此頻繁相遇，竟沒有一次三連？而攪局者，都有張伯倫的份。

對決不息

從1969-70賽季起，隨著拉塞爾及一桿功勛球員相繼退役，凱爾特人正式進入重建，暫時退出爭冠行列。東部，已厲兵秣馬多年的尼克斯趁勢崛起，在雷德·霍爾茲曼教練帶領下，擁有威利斯·里德、沃爾特·弗雷澤等多名未來名人堂成員，他們同得到張伯倫的湖人，四年內共三次相遇總決賽。

第一次，1970年，尼克斯4比3險勝，里德王者歸來，弗雷澤第七戰36分、19次助攻，這些早已成為NBA歷史經典。意外出現在1971年，當時，才只是二年級的“天勾”賈巴爾，他甫一開啟職業生涯，便跟張伯倫早年一樣勢不可擋——不僅常規賽帶領雄鹿掠下聯盟最佳戰績66勝16負，分區決賽還4比1挑落湖人。當然，這一年，尼克斯也沒進總決賽，同樣是分區決賽，他們被子彈4比3擊敗。總決賽，雄鹿又4比0橫掃子彈……就這樣，年輕的賈巴爾，他不僅在生涯第二年便收獲MVP、總冠軍、FMVP，更無形中做了跟前輩張伯倫一樣的事情，阻止史上第一對“總決賽三連碰”發生。

這個賽季過后，也許是連年失敗，再加上傷病，貝勒最后一點爭冠信心也被擊垮。這位1959年的攪局者，他1971-72賽季僅打9場便宣布退役，隨后湖人一舉刷出創造歷史的33連勝，并再度闖進總決賽。橫亙在他們面前的，還是尼克斯、還是弗雷澤，但少了里德（受傷），多了杰里·盧卡斯。最終，紫金軍團沒有讓自己這個無比輝煌的69勝賽季虎頭蛇尾，4比1勝出，韋斯特終于圓夢。

隔年，還是這兩支球隊，總決賽又一次對壘。依然是五場分勝負，只不過勝者變成尼克斯。總決賽結束，張伯倫宣布退役，一個屬于湖人、尼克斯爭霸的對決時代，也隨之落幕，NBA進入七十年代大亂世。

值得一提的是，在大亂世末期，1978、1979兩年，子彈同超音速還曾連續相遇總決賽，兩隊各一勝一負。待到1980年，子彈已極速墜落（首輪出局），超音速雖挺到分區決賽，面對年輕“魔術師”領銜的湖人，卻也是毫無招架之功。畢竟，進入八十年代了嘛，而NBA的八十年代，他主要就只屬于兩個人，屬于兩支球隊。

沒錯！正是湖人、凱爾特人，又是湖人、凱爾特人。

經歷十余年交錯時光，兩隊再度同一時間內崛起。整個八十年代，NBA屬于伯德、“魔術師”，也屬于黃色和綠色。這對宿敵合計，一共13次進入總決賽，正面交鋒3次，然跟上一個對決時代一樣，竟又是沒有一次連續三番戰。

造成這種情況出現，原因在東西區各不相同。凱爾特人在東部，主要受困于對手太兇悍——除他們外，還有76人和雄鹿這兩支常年50勝級別球隊，為了一個決賽名額，三者每每相遇，都是一番激戰。

比較著名的有1982年東部決賽第七場，凱爾特人在主場面對76人敗局已定時，波士頓球迷居然為客隊狂喊：“BeatLA！”時至今日，達瑞爾·道金斯（76人中鋒）在回憶那個夜晚時說：“依然感覺很震撼。”

待到一年后，分區半決賽，凱爾特人又被雄鹿橫掃。由此，綠軍多數球員（除伯德和安吉外），開始集體反對主教練菲奇，導致菲奇不得不下課。而這兩年（1982、1983），湖人全都闖進了總決賽。

那相比凱爾特人，湖人失約總決賽？恐怕主要還是自身原因。畢竟，在西部，“Showtime”軍團多數時間都是一家獨大，其他球隊實際上很難真正對其形成挑戰。

像1981年，他們就首輪1比2意外負于火箭，最終西部決賽居然是在火箭和國王這兩支40勝球隊間展開！自然，不管誰勝出，都是在給凱爾特人“送禮”，綠衫軍也樂于笑納（4比2火箭）。

需要指出的是，湖人幾次失約總決賽，還有一大原因是賈巴爾日益老邁。作為獨立于“魔術師”之外的內線核心，其實，1980-81賽季時，“天勾”就已經33歲了。因此，在面對些正值巔峰或青年明星內線的強力沖擊時，偶爾發揮不佳也屬正常。1981年，他碰上摩西·馬龍；1986年，火箭“雙塔”拉爾夫·桑普森同奧拉朱旺；1987年，還差點沒壓住小牛羅伊·塔普利的突然爆發。

從1984到1987年，是湖凱兩隊這段爭霸的巔峰，他們四年內共三次相遇總決賽，湖人2勝1負。1987年，隨著湖人總決賽4比2擊敗凱爾特人重回王座，恩怨也再度暫時畫上句號。由于傷病（伯德、麥克海爾），凱爾特人這之后逐漸在東部失去競爭力，取代他們向湖人發起挑戰的，也變成由伊塞亞·托馬斯領軍的活塞。

偉大時代

“壞小子軍團”于1988至1990年間，連續三次殺進總決賽，前兩次對手都是湖人，雙方各勝一陣。但其實，他們本可以更早迎來屬于自己時代的。

那是1987年東部決賽，第五戰，最后時刻伯德的致命搶斷，外加丹尼斯·約翰遜制勝上籃，很大程度上粉碎了底特律軍團此前一切努力。否則，客場拿下天王山之戰，再回到“魔鬼宮殿”，他們很有可能4比2收下系列賽，提前同湖人在總決賽會師。而等到1990年，底特律人已一冠在手，湖人又沒有如期而至，后者在分區半決賽被太陽4比1淘汰。

再一次，歷史沒有被創造，時間也來到九十年代。在喬丹第一個三連冠時期，西部正處于從湖人統治向亂世過渡，分別派出了三個不同對手（湖人、開拓者、太陽），同公牛酣戰。等到1997、1998年，MJ才終于迎來連續向他王權發起挑戰球隊，爵士。且跟當年活塞一樣，猶他軍團本也可以更早站上這個舞臺。可惜1996年西部決賽第七場，馬龍終場前8秒關鍵兩罰不中，加上對手超音速陣中，肖恩·坎普打出生涯最佳季后賽表現（12投8中、罰球11中10，爵士第四節對他的低位強攻幾乎毫無辦法），總決賽連續三番戰，又早已注定只能留到下一個時代去實現了。

但下一個時代，“OK組合”湖人本世紀初強勢完成三連冠，這次輪到“后喬丹時代”東部，分別派出三個總決賽對手（步行者、76人、籃網）。另外，自2003年起，雖然馬刺一度有隔年奪冠定律，可姑且不論他們偶數年從未進過總決賽，即便奪冠奇數年，對手也是三支不同球隊（籃網、活塞、騎士）。直到2008年，加內特、雷·阿倫同皮爾斯在波士頓聚首；西海岸洛城，科比單核帶隊多年也終于迎來得力幫手（保羅·加索爾）；湖人、凱爾特人這兩大豪門再度同時崛起，如果不是2009年季后賽加內特受傷，恐怕，他們真的可以聯手，提前創造歷史。

至于勒布朗·詹姆斯效力熱火期間，馬刺曾連續兩年成為總決賽對手，后來，隨著勒布朗重返克利夫蘭，東部王權自然也隨之發生轉移。而西部，伴隨著體系日趨完善、庫里步入巔峰，勇士取代馬刺成為首席豪強。至此，一系列條件具備，NBA七十余年才終出第一對“騎勇”。

由此，還不禁讓人產生深思：在各自分區，須得強如近三年騎士、勇士這般，才可能出現“總決賽三連碰”盛景，那寡頭時代出現，對NBA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還記得今年西部決賽，勇士對馬刺第二戰，下半場，杰里·韋斯特正坐在甲骨文球館經理包間，可心思卻完全不在賽場，滿腦子想的都是怎樣逃離。他這種看似奇怪的反應，其實早有先例——當年擔任湖人總經理那會兒，這家伙就經常從球館溜出，開車繞著英格伍德地區瞎轉。那還是八十年代，即便“Showtime”湖人戰果輝煌，可韋斯特仍經常緊張地不敢看比賽，連聽一些聲音也排斥。現在，79歲的他在勇士做咨詢工作，但這次西決第二場，離開球館卻不是因為緊張，而是放心。

“這樣挺好，我的心不用一直都提著。”韋斯特說，“我不喜歡實力平衡，向來不喜歡，因為平衡某種程度上就代表平庸，說明你沒有追求超凡卓越的決心。”

連續第三年，騎勇會師總決賽，確實，就像韋斯特當年帶領湖人同凱爾特人、尼克斯那些對決一樣，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NBA終究還是要被王者主導，聯盟競技水平、影響力也需要超級球隊去帶動提升。當年湖凱大戰，Magic、拉里（伯德）爭霸，燃起了多少人對NBA的熱情。超級球隊、耀眼明星，這樣的巔峰對決總能引起更多關注，當年如此，當下亦然。”

或許，還是另一位已經退役的湖人功勛，詹姆斯·沃西，他曾說過一番話，更能引人深思。“超級球隊需要出現，但你更需要想辦法擊敗他們，就像當年MJ對活塞所做的一樣。我見過很多這樣的人，他們不愿挑戰自己上限，不敢站出來挑戰超級強隊。要知道，只有那些肯最大化挖掘自己潛力的人，他們才有資格成為真正強者。而超級強隊，就是那把用來衡量的尺子。”

若此，那這個屬于騎勇的偉大時代，又會由誰來完成終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