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從戎圖

家庭照片有時候有這樣一種功能：動搖觀看者對于親人的刻板印象。它們或是補充，或是挑釁，或是顛覆（即便是暫時的）。這些“動搖”使得關于親人的固有記憶被激活，從這個方面看，過去的記憶在飛速前進的時間流里沉淀、凝固、模式化，而照片本身則作為觀看對象個人歷史潛伏著的刺點，出其不意地噴射出驚喜。

我第一次看到外婆的這張照片是2011年，現實中的她彼時已83歲。她一如既往地坐在客廳中間的躺椅上，面對著相冊里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不時叨念著“記不到了”，像是看到了馬路對面一位曾邂逅過的同道，遠遠相視而笑，卻不再繼續走近。

不過，這張照片制造的驚喜對祖孫二人應該也是不同的。外婆所體會到的“重逢”沖淡了她對照片里自己姿態的好奇，畢竟騎在某個物體之上留念，在旅游攝影和紀念照的習俗里并不稀罕。但于我而言，照片里的這種往往是孩童“專屬”的騎乘行為實在是有趣：每次回老家看望她，打開門第一眼都是她從椅子上站起來然后又坐下這一規范動作，而這似乎才是外婆“應有”的狀態。騎乘留念，對于孩童來說或許標志著“挑戰”和“征服”，那對外婆又意味著什么？

我把這張照片拿給朋友看，他寫下一組對話：“兒子我回家了明天見?！薄皨屄愤h你開慢點注意安全?！边@種腦洞反倒把我拉回了現實：照片里，騎著石獸的外婆神情一如既往（或者一如當下），她不笑，卻坦然得讓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