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夏季總是讓我無比的煩躁,偶然之余我翻到了一張以前的照片,這無風的雪景讓我陷入了對于過往的沉思。
那時我剛從故鄉拍完《生長》回來,思緒粘稠,還沉浸在記憶中的溫暖與殘破的現實之間的矛盾糾纏之中。這幾天風很大,雪也緊,我驅車離鄉回京,走走停停,吃了不少苦頭。當然,現實之苦,隨遇而安,總會過去,但內心之苦,卻很難信手揮去。在我看來,似乎沒有什么傷感能比文化斷裂更為持久,比轉瞬即逝的熱鬧更讓人無所適從了。

面對一片特定的風景產生復雜的情緒,這只在書中古人的吟詠或者說我的童年才頻繁發生,很有幾年時間,我要畢恭畢敬地站在父親面前背誦詩詞,他讀一句,我讀一句,背錯了還要打手心。那時候,風景可真多。“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父親用他油汪汪的小竹棍,敲打著向一個歡快少年的心里,塞滿了別人的憂傷。然而那時候,也僅僅只是古人的風景,或者說,這些觸景生情的暗示還并沒有對我無憂無慮的青春產生哪些可見的作用。
直到我被消失的故鄉徹底拋棄,直到我不得不成為了一個獨立的個體,直到我意識到這個世界并不收止于幾首美好詩歌里限定的情境,直到我親眼見證了活者的偶然和逝者的永恒……我終于慢慢學會了把無謂的表達轉換到無言的風景。
原來這些年我逃避的方向正是我一直在尋找著的,而我一直尋找著的恰好是我當初逃避出來的。如此說來,也許我需要花時間想一想,究竟是我的煩惱無意中在某一個時空與古人相遇,還是我內心里駐存的古人帶我去了一個他們所熟悉的風景?但是,當我從剛剛結束的暴風雪中出來,真正站在一片無風的雪景之前時,偏偏又忘了想要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