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欣
世界在不同的人眼里是不同的。拋開社會階層和經濟水平,僅就感官能力差別而言,這是真而又真的真理。有些人天生近視,看不見遠處的風景;有些人天生色盲,雨后彩虹對他來說只不過是一道灰弧。有個老電影《從九點到五點》,瑪麗蓮·夢露演一個一心想嫁闊佬的年輕美貌女郎,樣樣都好,但是是個大近視。她又篤信有錢男人絕不會約會戴眼鏡的姑娘,所以總是瞎摸咕咚地亂撞。不知道大近視美女如何判斷約會她的男人是真有錢還是假有錢,可能是憑昂貴的香水味,西裝呢料的手感,還有汽車引擎的強勁轟鳴。
著名英國化學家約翰·道爾頓(分子量的單位即以他命名)兄弟幾人都是紅綠色盲,無法分辨紅色和藍色。他對此的解釋是自己眼球中的玻璃體因為某種原因變成藍色。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道爾頓指示助手在自己死后把眼球摘出來解剖,看看玻璃體是什么顏色的。他的忠實助手居然依囑辦理了。可惜道爾頓錯了——他眼球中的玻璃體和別人的一樣透明無色。1995年發(fā)表在《科學》雜志上的一篇文章稱檢驗了道爾頓眼球組織的DNA,證明他是綠色盲,缺乏感知可見光中等波段的視覺細胞。如果道爾頓是中國人,發(fā)表結果的實驗室應該把這份論文燒給他作為告慰。
臉盲不像色盲那樣會明顯影響生活,但一樣也很麻煩。每個人生活中都有不少“熟人”,沒說過幾句話,只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地混了個“臉熟”而已。臉盲癥患者對這些“熟人”的分辨能力極差,常把一個人的面貌誤認為另一人。在臉盲被確認為有科學依據以前,不知有多少臉盲癥患者被誤解為傲慢自大、目中無人,甚至被指為種族主義者。近來的科學研究證實嚴重的臉盲癥患者(甚至無法辨認極親近的人的面孔)的枕顳內側回有缺陷。
臉盲不是要命的病,還不如牙疼。臉盲癥患者在有足夠的自知之明和親友協(xié)助的前提下完全可以生活得很好。我配偶辨認人臉的能力就很不怎么樣,以前在物理系做學生的時候,他需要我告訴他電梯里偶遇的熟人是我們系的還是他們系的。但他生來開朗健談,能迅速掌控一段短短的對話,掩飾他其實不記得對方是誰。他的這種表現(xiàn)瞞得了別人,可瞞不過我。他一旦忽然轉換成某種特別熱情的談話風格,我就知道他其實不記得對方是誰。周末在市場,我們推著嬰兒車買面包,一個年輕女人忽然過來很熱情地打招呼,恭喜嬰兒的出生。我配偶也熱情地酬答,談嬰兒多么可愛,談天氣多么炎熱,談剛買的面包多么適合夏季戶外冷餐,滴水不漏。道別以后,我問:“你認得她嗎?”他老實承認說不認得。我冷笑道:“她是本社區(qū)的助產士。我懷孕期間直到寶寶出生,咱們每個月都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