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富”奶奶

劉律廷

奶奶姓“付”，街坊四鄰都尊稱她“付婆婆”。叫久了，奶奶便有了“富婆”的外號。奶奶有7個孩子，每個都有體面的工作和寬敞的房子。然而，奶奶從不麻煩子女，她一個人居住，把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活色生香。

奶奶總說：“我家農場豐收了，你有空來拿點菜吧。”其實，農場就是閣樓外40平方米的露臺。奶奶請工人鋪上防腐木，又搬來營養土，開辟出不同的農作物區域。

當我首次參觀“農場”時，簡直驚呆了。生菜剛冒出綠葉，空心菜和長豆已經采過一茬，還種著薄荷、迷迭香和玫瑰花。奶奶將狗、貓和寵物龜都放出來曬太陽，八哥和黃鸝也在籠子里唱個不停。比起其他人家的晾衣露臺，這里簡直是沙漠中的綠洲。

奶奶廚房的鍋碗瓢盆都是精挑細選。她吃得簡單卻極其考究。晚餐總是小餛飩，卻用小蔥熬油裝在一個圓碟里，把香菜、胡蘿卜碎、紫菜、蝦皮、枸杞等擺在一個個小方碟里。每次去奶奶家，即使是吃一碗餛飩，我都感覺像在高檔酒店吃大餐一樣莊重。

我讀中學時，經常跟父母吵架。奶奶家成為我的避難所，其他的孫輩們受委屈也來找奶奶。有時，奶奶家里還有街坊里受氣的媳婦、惱怒的婆婆、需要暫時管飯的兒童……奶奶從不多問，不安慰，她只按部就班地喂狗、貓、鳥和烏龜。看著她跟動物們聊天，用漂亮的茶具沏茶，大家跟她做點取悅自己的事情，沒多久就豁然開朗了。

我讀高中時，奶奶身體日益衰弱。子女們爭著要接她去家里，她沒有接受，而是將房子出租，用租金和退休金住進一所價格不菲的養老院。每周，她都請美發師上門，把一頭白發吹得卷曲有型。

后來，奶奶去世，家人為她辦了一場追悼會。來送別奶奶的人很多，養老院的老人們、奶奶以前的同事、街坊四鄰們都來了——大家含淚訴說奶奶對自己的幫助，很多事情我們聞所未聞。比如，奶奶出資修了老家的一座橋，奶奶多年資助貧困的鄰居孩子讀書等。

奶奶走后，子孫們認領她的寵物與植物們，按著她的遺愿好好照顧。我申請繼承了奶奶廚房的家當，整整裝了7大箱。

無論加班多晚，我都喜歡在廚房里忙一會兒，用精致考究的碟盤筷勺，享受食材的花樣翻新。我一直覺得，奶奶在天上也有這么一間廚房。她仍宴請著疲憊受傷的鄰居們，照顧著花花草草小動物，播撒著溫暖、美感、慷慨等真正的貴族精神。

（摘自《女子世界》2017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