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姐姐你在妹妹的雙眸里舞蹈

歐陽軍

文藝演出的舞臺上，當帷幕徐徐拉開，印入觀眾眼簾的是一對“姊妹花”的大幅合影。在優美的旋律聲中，高玲玲獨自走上舞臺，深情地對觀眾說：“我想再為大家跳一支舞，這支舞蹈是我和媽媽編排的，我想把它獻給我的丹丹姐姐，這段舞蹈的名字叫《讓我和你一起飛》……

因舞結緣，姐妹情深

天資聰慧的高玲玲是四川宣漢縣東川鎮一個初一的學生，不但學習好，而且對舞蹈有種特別的天賦。學校內外各種大型文藝活動都少不了她，她還曾代表全縣參加過省里的文藝匯演。

2014年9月，年僅11歲的她去了重慶一所藝術學校學習舞蹈，是藝術學校副校長崔維選中了高玲玲，將她帶到了重慶。

從宣漢鄉下來到重慶大都市，高玲玲每天都處在興奮之中。她知道自己沒有別的同學舞蹈基本功好，在文化課學習之余，她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了舞蹈練功房。那些單調而枯燥的基本動作常常練得她汗流浹背，但想到鄉下的爸爸媽媽節衣縮食送自己來學舞蹈，懂事的她咬著牙關硬是堅持了下來。

高玲玲的刻苦用功漸漸引起了另一位女同學雷丹丹的注意。雷丹丹比高玲玲稍微大一點，是重慶本地人，其父親雷濤是重慶一家出版公司的編輯，媽媽喬麗在一所小學任音樂教師。丹丹學舞，寄托著父母對她的期望。

不久，雷丹丹和高玲玲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丹丹知道了玲玲是在農村長大的孩子，沒有專業的老師，更沒有練功房，憑著對舞蹈和音樂的感知，居然考進了藝校，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每次丹丹回到家，關于高玲玲的點點滴滴是她對父母必說的話題。雷丹丹的媽媽十分吃驚和好奇，說想見一見這個鄉下小姑娘。

一個周未的下午，雷丹丹把高玲玲帶到了家里。一見面，聰明漂亮、嘴甜乖巧的高玲玲就贏得了喬麗一家的喜歡。喬麗一眼就看出玲玲天生就是跳舞的坯子，出于喜愛，她不由自主當起了玲玲的業余舞蹈老師，精心指點和輔導。喬麗認高玲玲作了干女兒。

有了專業環境，還有了一位城里的老師“媽媽”，幸運之神仿佛一夜之間眷顧了這個鄉下小姑娘。然而，天有不測風云，就在她前途一片光明時，誰也未能想到，無邊的黑暗悄然地寵罩在了她如花的世界。

2015年10月初，高玲玲患了一場嚴重的感冒。之后，她的眼睛開始不停流淚且左眼出現紅腫癥狀。她沒在意，為省錢，只是點點眼藥水應付。可是，這學期考完試后，她的眼睛不但未見好轉，反而連視力也模糊不清了。

高玲玲的病情引起了副校長崔維的重視，她一方面安排人把玲玲送到醫院檢查，一方面準備打電話給玲玲的父母。一聽說副校長要打電話回家，玲玲哭著說：“求求您了，崔阿姨，我沒事的，您不要打電話去我家，我爸媽知道了會受不了的。再說，家里的農活已夠父母忙的了，他們沒空也沒錢來呀……”崔維聽了玲玲這番懂事的話，眼眶都濕潤了。

玲玲去醫院時，雷丹丹也陪她去了。路上，丹丹把玲玲抱在懷里說：“妹妹，你不是說過，你患的是紅眼病嗎？你一定會沒事的，到醫院打幾針很快就會好的。暑假你就留在我家，我媽媽還要給你‘開小灶呢。”

檢查結果顯示：玲玲的眼角膜重度壞死。眼科醫師神情凝重地說：由于患者延誤了治療的最佳時間，雙目失明已經不可避免。

失明無疑給了高玲玲致命的一擊。她絕望地想到了死，開始絕食，甚至割腕。雷丹丹害怕極了，更不敢離開妹妹半步。幾天之后，在丹丹的陪護下，玲玲情緒穩定了。她向崔副校長提出請求：“崔阿姨，希望學校不要叫我退學，我還可以聽到，我還可以跳舞的。”為了滿足高玲玲的愿望，讓她堅強地活下去，學校與玲玲父母商議后，破例讓她繼續留在學校學習。

之后，學校和醫院就她的病情做了全面的溝通，了解到高玲玲復明并不是沒有希望，只要等到合適的角膜捐贈者，玲玲就有希望復明了。

高玲玲回校后，學校發起了一場捐贈活動，在短短的一個星期內，收到愛心捐款8萬多元，加上社會上一些愛心人士捐贈的5萬多元，一共14萬元。學校專門成立了一個愛心基金會來保管這筆捐款。這些錢，將保證玲玲在得到角膜捐贈時所要支付的手術費用以及其他費用。

飛來橫禍，何去何從

盡管雷丹丹和同學們擔當了玲玲的眼睛，可是失去視力的玲玲只能坐在角落聽老師帶同學們練功，這對她而言，無疑是極其痛苦的事情。她一次又一次試圖睜大眼睛，可眼前依舊是黑暗的一片。盡管如此，玲玲開始嘗試著在黑暗里舞動身體。

見妹妹對舞蹈如此熱愛，丹丹內心是一陣酸楚和感動。每當妹妹起舞時，她就在一邊保護她。有一天，她將玲玲帶回家里。聊了一會兒，兩人就開始跳舞。邊跳，丹丹邊流淚對玲玲說：“如果可以，我真想分一只角膜給你，我想只要一只眼睛，就能在舞臺上旋轉了……就讓我們兩人用一雙眼睛跳舞吧。”說著說著，一對“小天鵝”盡情旋轉起來，久違的歡笑聲又回蕩在這一對好朋友身邊……

這感人的一幕，被丹丹的母親喬麗看見了。她突然想：女兒和玲玲已經成為了不可分開的好朋友，特別是玲玲在失明以后對丹丹有了更強的依賴，不如把玲玲接來家里住。這樣，一則玲玲無論何時都有好伙伴照料了，二則自己可以幫她單獨輔導，不能誤了她的藝術生命。

2015年12月11日，在和玲玲的父母溝通后，喬麗把玲玲接到自己家里。從此，雷家多了個女兒。玲玲來到家里之后，喬麗覺得最要緊的就是讓她先適應黑暗的生活環境。喬麗夫婦都要上班，丹丹白天上課，為了不讓玲玲寂寞，喬麗特地請了一個阿姨。

有一天，聽著音樂，情不自禁的玲玲又一次忘乎所以地舞蹈起來，結果將柜子上的熱水瓶打落在地，她的左腿被燙傷了。隨后，她被喬麗夫婦送進了醫院。一個多月后，玲玲的燙傷痊愈了，但右腿卻留下了褐色的瘢痕。這以后，玲玲話就少了，她不再提學舞蹈的事，也更不敢像從前那樣嘗試著隨意活動。她被黑暗完全地禁錮了。看到郁郁寡歡的妹妹，丹丹很是著急。一個周末，她特地找出了西班牙舞蹈家阿依達·戈麥斯——這個從小患有嚴重的“脊柱側彎癥”被人們譽為在刀尖上跳舞的舞蹈皇后的事跡讀給玲玲聽，告訴妹妹，所有的醫生都無一例外地告訴阿依達必須徹底離開舞臺，并告誡她如果執意繼續跳舞，將會殃及生命。在這種情況下，阿依達硬是接受了命運的挑戰。從此，她就戴著沉重的金屬矯正器跳舞，終于成為西班牙弗拉門戈舞的“靈魂舞者”。

阿依達的事跡解開了高玲玲心上的結，重新找到生命支點的高玲玲，再次點燃了對舞蹈的希望，她覺得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有火苗燃燒，她必須隨著那火苗舞動起來。高玲玲的眼前是黑暗的世界，她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無法從正常的語言表達中找到舞蹈動作的要領。但是她沒有放棄，經過一段時間練習之后，高玲玲又能翩翩起舞了。

命運有時總會跟現實開殘酷的玩笑，就在雷丹丹幫助高玲玲重新起舞之時，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卻降臨到雷丹丹的身上。

2016年9月24日下午，丹丹放學后，騎電動自行車回家。在一個十字路口，一輛小轎車從左邊疾駛而來，她躲閃不及，被撞倒在地昏死過去，隨即被送往醫院搶救。經市交警認定，車禍因該車司機高速彎道超車所致。

雷丹丹右顳骨骨折，腦挫裂傷，傷情十分危重。經急救后的雷丹丹躺在重癥監護室里。玲玲看不到丹丹姐陽光的臉，也聽不到丹丹姐明媚的笑聲，只聽到有各種儀器的聲音，還有丹丹父母的啜泣聲……

當天晚上，喬麗夫婦簽字之后，醫院為丹丹進行顱內清淤修補術，手術后，丹丹一直沒有醒過來。到了第二天午夜，也許是聽到了父母的呼喚，丹丹睜開了眼睛。望著眼淚和微笑一起涌動的父母，她用微弱的聲音喊道：“媽媽，爸爸……”丹丹淺淺地微笑了一下，又閉上了眼睛。

幾個小時后，丹丹又費力地睜開了雙眼，并低聲說：“媽，我好困……不行了……請告訴醫生，如果可以，請將我的眼角膜給玲玲妹妹……媽媽喜歡看我跳舞，今后就讓妹妹代我跳吧……”丹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女兒怎么說起了這樣的話？雷濤夫婦剛剛欣喜一點的心又懸了起來。喬麗急促地喊起來：“醫生，醫生，快來救救我的女兒！”當醫生來到病床前，丹丹又昏迷了……

這是生命的回光返照。此后，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丹丹再沒有醒過來。丹丹車禍的第十三天，醫院的專家對丹丹的病情進行會診。專家們在經過嚴格的檢查之后認為：丹丹開顱術后腦部再度出現大出血，導致腦死亡，依靠呼吸機可維持一段時間的呼吸，一去掉呼吸機，就會在很短的時間內離世。結論是無情的，也無法改變。喬麗夫婦一時陷入痛苦的深淵中。

重睜雙眸，舞動奇跡

活生生的女兒難道真就這樣走了？面對無法改變的事實，喬麗想起了女兒的遺言，腦子里閃出一個念頭：把女兒的眼角膜捐給玲玲，讓她與玲玲合二為一活在這個世界上！她的想法得到了丈夫的支持。于是，喬麗把女兒臨終遺言和自己的意圖告訴了醫院及學校，并表示愿意將此次車禍，保險公司和司機給付的賠償金55萬元全部用于玲玲的手術費。

在移植角膜之前，為了不影響玲玲的情緒，喬麗還忍著巨大的悲痛告訴她：“玲玲，我的好女兒，你丹丹姐的病情好轉了。”并且說，醫院已幫她找到了適合的眼角膜，需要她馬上住院。想到要恢復光明，又可以和丹丹姐一起跳舞，高玲玲異常興奮，她一次又一次問進出的護士和醫生：“丹丹姐知道我就要重見光明了嗎？ 她會和我一起出院嗎？”

高玲玲入院之后，做了相關檢查。同時，移植專家再次為雷丹丹做嚴格科學的測量，確定雷丹丹確實已經達到了“腦死亡”的標準，也完全符合眼角膜捐獻的必要條件。高玲玲也完全可以接受雷丹丹的眼角膜。

10月11日上午，喬麗夫婦灑淚為女兒最后一次梳妝打扮。在最后一次親吻女兒以后，醫生拔去了呼吸機，丹丹的呼吸漸漸停止了。然后，悲愴的喬麗和丈夫緊貼著女兒的臉，握著女兒的一雙手，目送女兒離去……

喬麗考慮到玲玲父母在農村，家里經濟不好，便與丈夫商量，決定先不告訴她父母，并在手術確認單上代玲玲的父母簽了字。之后，玲玲被推進了手術室，等待著角膜的到來。在幾位眼科專家的主持下，兩名少女的眼角膜對接手術正式開始……

緊張的等待后，移植手術宣告成功。術后，為了不影響高玲玲的眼睛恢復，雷丹丹的父母一直瞞著她，說丹丹姐轉到北京去治療了，康復階段要全面休息不能打擾。剛開始，玲玲很相信，可是拆線以后，當她從老師、同學還有醫生護士的言語中，預感到丹丹姐可能不在人世了，她的心中陡然涌起一陣又一陣疼痛的感覺……

11月25日，高玲玲出院。回到雷家，她一眼看到那張丹丹姐的照片上嵌著一朵雪白的小花！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望著丹丹姐的照片，她終于明白了，正是丹丹姐的大愛讓她重見了光明，她再也忍不住撲到喬麗的懷里：“媽媽，從今后我就是你的女兒，我會像丹丹姐一樣孝敬你們！”喬麗摟著玲玲，就像摟著親生女兒一樣：“玲玲，我的好女兒，媽媽一定要讓你重新站在舞臺上……”

發生在重慶的事，遠在鄉下的高玲玲父母一點也不知道。這對忠厚勤勞的夫妻只知道喬麗夫婦是他們的恩人，只知道那個比玲玲大三個月的可愛的丹丹與玲玲情同手足。可他們哪里知道，此時在重慶，丹丹父母正在經歷著怎樣一場前所未有的傷痛啊！

2017年春節前夕，高玲玲的父母終于得知了這一消息，他們特地趕到重慶接玲玲回老家休養。這對老實憨厚的夫妻在雷丹丹的遺像前哭喊著丹丹的名字，把從家鄉帶來的特產擺放在丹丹的遺像前，以鄉村農民特有的方式祭奠這位真情大義的女孩。

春節后，應學校和丹丹父母的再三要求，高玲玲父母再次送女兒來到重慶。臨別之時，玲玲父母拉住女兒的手說：“從此以后，你既是我們的女兒，更是喬媽媽的女兒，在喬媽媽家，你一定要聽話……”喬麗聽后，感慨地說：“是啊，玲玲就是我的女兒，我寄托在丹丹身上的舞蹈夢想，就只能靠玲玲來實現了！我相信，玲玲會不辜負我們的期望。”

“媽媽放心，我一定會努力跳得更好！ ”站在兩位母親中間，高玲玲含著淚花，堅定地回答。兩個小姑娘的動人故事傳開，感動了整座山城。隨后，由崔維親自執筆，將兩姐妹的感人事跡編成了舞臺劇，作為十周年校慶的獻禮。

2017年3月30日晚上，校方舉辦了一場主題為“讓生命充滿愛”的大型文藝演出。當帷幕徐徐拉開，印入觀眾眼簾的是一對“姊妹花”的大幅合影。在優美的旋律聲中，高玲玲獨自走上舞臺，深情地對觀眾說：“我想再為大家跳一支舞，這支舞蹈是我和媽媽編排的，我想把它獻給我的丹丹姐姐，這段舞蹈的名字叫《讓我和你一起飛》。

音樂響起，不知道天堂里的丹丹是否看到，玲玲像一只美麗的“小天鵝”正替她翩翩起舞……臺下，觀眾喝彩的陣陣掌聲，與音樂和舞蹈編織成了一曲美麗動人的生命交響樂，久久回蕩在演播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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