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滄桑的老梨樹

甄學(xué)信

因那幾天工作太忙，錯過了四月十一日至四月二十二日的梨花節(jié)。沒去觀賞那萬畝梨花盛開的迷人風(fēng)景，總覺得心中有些遺憾。梨花節(jié)之后的一個星期日，我們幾個朋友相約去觀賞梨花，想補上這漏掉的一課。沒想到，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那些歷經(jīng)滄桑的老梨樹，讓我們感慨萬千，神思飛揚。

那天，我們乘車來到曲陽縣燕趙鎮(zhèn)的中管頭村外，看到了大片的梨樹林。沒想到這時花期過去，梨樹上滿是蝴蝶或小鳥似的嫩綠的梨葉，珍珠般大小的綠色的小梨，密密麻麻占滿了枝頭，但我們并不死心，順著林中的小路緩緩前行，睜大了眼睛在梨葉之間仔細(xì)尋找著梨花的影子。功夫不負(fù)有心人，我們終于找到了一些依然開放的零星的梨花。這些雪白的梨花掩藏在嫩綠的樹葉之間，也許是開遲了的緣故吧，顯得十分羞澀。但對我們這些遲到的游客來說，仍是莫大的安慰。

早就聽人說過，一棵大的梨樹能結(jié)出兩千來斤梨果，這讓人十分驚奇，神往已久，我一直想看看這些梨樹到底長得什么樣兒。為什么不趁這個機會，造訪一下那些傳說中的大梨樹呢？朋友們對這個提議都很贊成。于是，問一個過路的老鄉(xiāng)：“這里最大的梨樹在哪里？”她說：“在西邊，過了小河溝，再往西北走，有很多。還有一些老梨樹，只有半塊樹身了，據(jù)說是當(dāng)年日本鬼子放火燒過的。”聽到這話，我們增添了很多興致，要去看這些神奇的大樹和這些滄桑的老樹。一路上觀看著那些各種各樣造型的梨樹，看著那些茂盛的嫩綠的梨葉，看著那些零星的潔白的梨花，看著那些正在低頭吃草的羊們，看著那些在地上蹣跚行走的野雞，頓覺心曠神怡，有點置身“世外桃源”的感覺。

眼前出現(xiàn)了一條小河，清清的河水汩汩地流淌。過了小河，我們繼續(xù)往前走。一路上見了幾棵較大的梨樹，樹干有四手來粗，樹冠有兩間屋子那么大，枝枝叉叉修剪得整齊干練，但沒有心目中想象得那樣高大，這樣的梨樹能產(chǎn)那么多梨？正在心生狐疑，忽然發(fā)現(xiàn)路邊梨樹底下，有一對夫妻正在種地。丈夫在前邊拉著點播機，妻子在后邊扶著，正在點種花生。我問：“這里最大的梨樹在哪兒？”拉點播機的老鄉(xiāng)停下腳步，有些茫然地看著我們：“大梨樹就多了，最大的梨樹？那就不很好說了。”一個朋友說：“那些被日本鬼子燒過的。”夫婦倆明白了我們的意思，指著眼前的地塊說：“就在北邊。”

往北走了一二百步，看到了一棵樹身被燒過的梨樹。這棵梨樹不能算大，但的確有些老。樹身的北面已經(jīng)殘缺，顏色黑漆漆的，好像有過火的痕跡。已時隔六七十年，單從顏色上也已經(jīng)不能判斷，但那半邊腐朽的慘狀依然讓人觸目驚心。樹冠靠南面的半邊支撐著，樹葉依然茂盛。我們在老梨樹前盤桓良久，感慨萬千，這就是日本鬼子燒過的梨樹？正好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從這里經(jīng)過，我們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小伙子回答說：“是不是日本鬼子燒的，我也說不清，人們都是這樣說。自從我記事起，這些樹就是這樣的。”

在這里，我們看到了很多這樣的老梨樹。樹身已經(jīng)殘缺了半邊，靠另外的半邊支撐著不太完整的樹冠。一種滄桑之感不知不覺間在心頭油然而生。再問一些過路的當(dāng)?shù)乩相l(xiāng)：“一棵梨樹能活多少年？”他們說法不一，有的說能活一二百年，有的說能活三四百年。這些老梨樹是什么時候栽的，誰也說不清，都是一輩一輩繼承下來的。

再往前走，又看到了一些更為動人的奇觀。有一棵老梨樹的主枝橫斜著長，底下用半截水泥電線桿牢牢頂住。有一棵老梨樹主干缺了半邊，歪斜著托著樹冠，底下用磚頭摞起來支撐著。有一棵樹干缺了大半邊，剩下的小半邊依然彎著腰托著樹冠。因為難以支撐身上的重量被壓彎曲，人們就用大塊的水泥方磚頂住彎曲的樹干，還有一棵梨樹樹身像是刷了一段白灰，一問老鄉(xiāng)才知道，這棵梨樹患了腐爛病，這抹的不是白灰而是農(nóng)藥。看到眼前這些姿態(tài)萬千的老梨樹，讓人想起那些已經(jīng)年邁年高飽經(jīng)滄桑但仍然不輟勞作的老者。他們生命不息勞作不止，讓人不能不為之動容。

還有一些稍微小一些的梨樹樹枝剛剛被修剪過，樹枝上沒有樹葉，枝頭卻包著一個個塑料袋。老鄉(xiāng)說，那是剛剛嫁接的新枝，現(xiàn)在鴨梨的市場不太好，有的嫁接成了雪花梨，有的嫁接成了“金蘋果”（像蘋果一樣形狀的梨）。前些年，曲陽鴨梨曾經(jīng)遠(yuǎn)銷全國各地，并出口到國外。進(jìn)入上世紀(jì)九十年代，鴨梨市場嚴(yán)重萎縮，賣梨不能掙錢，有時還會賠錢。人們對梨樹就不再用心費力了，有個別地方就干脆把梨樹給刨了。最近這幾年，鴨梨市場又有些反彈，為了能在與各種水果的競爭中，爭得生存空間，品種也開始更新?lián)Q代。而這更新?lián)Q代，就直接對這些老梨樹進(jìn)行改造，在樹干樹枝上嫁接新的品種，讓它們再次煥發(fā)出勃勃生機和旺盛的生命力。

這次的梨鄉(xiāng)之行，雖然沒有欣賞到那潔白如雪繁花似海的梨花盛景，沒有看到心目中那神往已久盛產(chǎn)兩千來斤梨果的高大梨樹的風(fēng)姿，卻意外地走近了這些掩映在這一望無際的梨樹林中曾經(jīng)盛開梨花又飽經(jīng)滄桑的老梨樹，似乎走進(jìn)了一個塵封已久又師法天然的歷史博物館，感受和體察了生命的厚重和深邃，讓我們蒙塵的心靈受到了清洗和觸動，對這些生命充滿了無限的敬畏和敬仰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