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本

蔣毅

王本三十出頭了，啥事都做不成。開始當(dāng)保安，要當(dāng)晚班，他直喊受不了；又去飯館跑堂，他又累不下來。耍耍停停，停停耍耍，眼看就混到三十出頭。

介紹了幾個女娃兒，都沒耍成氣，姑娘家嫌他無工作，無房無車，三十老幾了，還住在媽老漢屋頭，典型的“啃老族”。成天板起個臉，孤言寡語，木刻似的臉上出現(xiàn)了皺紋，模樣連一個老頭都不如。

樓下有人喊：哪個在樓頂上蹲倒干啥？樓下花園路邊站了不少人，有人認(rèn)出來是王本，直叫王媽，“你家王本穿著背心、三角內(nèi)褲坐在頂樓好冷哦。好危險哦。”

王媽嚇壞了，腳直打抖。王媽臉青一堂白一堂，帶著哭腔：“王本，你跳不得喲，你不想上班就算了嘛，我把你養(yǎng)起。”

王本大嚎：我活著有啥意思嘛，工作累死了，婆娘也討不到，我死了算了，不如做牛做馬，說完站了起來腳一滑就栽下來了，身體重重地砸在10樓的窗罩上，又彈在大黃葛樹上，咔嚓一聲，樹枝斷了，落在草坪上……

王本神魂顛倒，被兩個小鬼用鐵鏈拉著，前面是黑白無常。抬頭一看是閻王殿的大匾，驚得一身冷汗。只聽得大殿內(nèi)傳來一聲大喊：帶上殿來。王本進(jìn)了大殿，只見閻王爺端坐在案桌前。

“你叫啥子名字，快快說來！”閻王爺驚堂木一拍。

王本回豁過來，自己到閻王殿報到來了，先是一驚，隨后又心想，死了也好，大喊報道：“我是王本！”

閻王爺斷喝：“你娃不識好歹，陽壽未盡，誰叫你來的！”

王本大哭，說：“做人好累哦，你們就收了我吧！”

閻王急了，抓了抓頭皮，眉頭一皺，計(jì)上心頭。“王本你命不該絕，既不想做人，想做什么？”

王本看了看牛頭馬面，心想做牛，太老實(shí)會被人欺，做馬，可在草原自由奔跑，好不自在，沒加思索，說，您讓我做馬去吧……

王本成了一匹駿馬，乘風(fēng)奔馳在草原上，心情好安逸，餓了啃綠綠的青草，渴了喝江邊的水，無憂無慮，心安理得，王本好不神氣，當(dāng)馬真好哇！

買馬人一眼就看上了王本。連價都不講，拉著王本就走，買馬人把王本領(lǐng)到鐵匠鋪，給王本釘了馬蹄。又將一副馬車套在王本身上，到了磚窯，上了滿滿一車磚。買馬人還不滿意，說，這馬身強(qiáng)力壯，剛上任，有的是勁，再加二百匹磚。王本大怒，任買馬人怎么吆喝，就是不走，買馬人生氣了。提起馬鞭使勁朝王本身上就是一陣亂抽，痛得王本媽呀娘呀地叫，心想老子當(dāng)人時，媽和老漢都沒打過我，現(xiàn)在做馬了，還被人如此虐待，死個舅子就是不走，買馬人見王本不聽話，又是一陣皮鞋，抽得王本疼痛難忍，只得開步走。沉重的磚，累得王本喘不過氣。買馬人發(fā)怒了，又是一陣亂鞭。王本發(fā)狂飛奔起來，路人大呼：馬驚了，驚馬了！磚頭拋撒一路，買馬人也被甩了下來，王本撞在一棵大樹上，一命嗚呼！

王本失聲痛哭，“為啥做馬也這么苦！”

閻王大怒，“把你這好吃懶做的小子收了！”判官勸道：“大王息怒，王本陽壽未盡，收不得！”閻王緩了一口氣，“王本，你想做啥子，你才肯回陽間？”

王本賭氣地說，不做事，天天有吃的，不受涼，有住的，能夠討到老婆的。

閻王一聽，二話沒說，一揮手王本回到陽間，變成了一只身強(qiáng)力壯的大公豬。主人正朝里倒豬食，王本狼吞虎咽。吃飽了，王本躺在稻草上，好不得意，這下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了。

主人把王本拉到石壩場，逢人就夸王本，說，看這一身發(fā)亮的黑毛，壯實(shí)的身板，天下第一配種豬。一人牽來一頭肥胖雪白的母豬，王本一看，好美的豬兒，白里透紅的皮膚，豐滿的乳頭，看得王本直流口水。主人就把王本往那母豬身邊拉，那母豬含情脈脈地看著王本。王本挨到了那白母豬的身體，獸性大發(fā)，第一次嘗到了做愛的甜頭，心想做豬真好。接連幾天有人送母豬來，王本心想：這都是帝王享受的待遇呀！三宮六院，我成了豬皇帝啦！

有人帶了一頭又老又黑，又瘦又丑的老母豬。主人收了錢，也管不了那些，一看王本無精打采的樣子，還踢了王本幾腳。配種不成，母豬主人叫退錢。這下氣壞了主人，主人想趁還沒瘦下來，宰了它。幾個男人把王本前腿后腿捆了起來，一把尖尖的殺豬刀從王本喉嚨捅進(jìn)去。

王本又灰溜溜地到了閻王殿。閻王氣得怒言道：“王本呀王本，你到底想做啥？你好好的人不做，做馬嫌累，做豬又不爭氣。你地上走的都不想做，難道想做天上飛的不成？”王本一聽，對閻王說：“讓我做只鳥吧！”

“哇，我成了一只八哥。”王本展開翅膀在空中飛呀飛呀，時而在江邊撿小石頭，時而拉開喉唱著歌：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

王本飛到一家小院中，飛下去把一塊肉叼在嘴里。一張網(wǎng)籠罩在身，動彈不得。只聽一個小男孩興奮地叫道：“爸爸，我捉住一只鳥啦。”男孩的爸爸把王本關(guān)進(jìn)鳥籠，王本失去了自由，以絕食來抗議，沒過幾天便奄奄一息了……

王本感覺有人給他洗臉，他慢慢睜開眼一看是媽媽，他的兩手正打點(diǎn)滴，腳上了夾板。原來王本跳下時，全靠那樹枝緩沖，造成了骨折和腦震蕩，無大礙。大家都為王本高興。“王本這娃命大哈。”

王本一身冷汗，他想起昏睡中的那些場景，心想，還是做人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