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森林城市和她的馬拉松

郭鵬

培育馬拉松的市場要用5年以上的時間，現在的伊馬還算不上一張能拿得出手的名片。

李美玲夫婦在黑龍江省伊春市經營著一家飯館。在他倆眼里，即將在9月初開跑的伊春國際森林馬拉松比賽（下稱伊馬）幾乎與他們沒有什么關系。“一年跑那么一次，多數獎金都讓花錢請來的外國專業運動員得到了。我們不去湊那個熱鬧。”

而7月底剛剛帶著妻兒從北京回到老家伊春避暑的孔志浩，卻在為尋找一起跑馬的跑友而發愁。以團體名義報名半程馬拉松，報名費每人可以減免58元，三人就可成團，然而，孔志浩在自己的朋友圈發了一通信息后，卻沒得到響應。

迄今為止，伊馬已經連續舉辦過兩屆，今年即將開跑的是第三屆。

一位當地政府官員告訴《民生周刊》記者，馬拉松比賽是一項可以擴大城市影響力、拉動當地消費、提振民心的賽事，2016年伊馬期間，外地銀行卡在伊春市刷卡消費近5000萬元人民幣，現金消費更多。“伊春缺少名氣，馬拉松只要辦下去，政府都會支持。”

一個城市舉辦馬拉松，錢從哪兒來？始終是大問題。據知情人士透露，今年的伊馬曾因為辦賽資金問題險些“流產”，“要不是當地國企掏錢救急，今年的賽事恐怕就黃了。”

近幾年，三四線城市舉辦馬拉松賽事方興未艾，但是伊馬該何去何從？很多人都在尋找答案。

森林城市“偶遇”馬拉松

伊春市位于黑龍江省東北部，有世界上面積最大的紅松原始林，號稱為“天然氧吧”，也被譽為“中國林都”“紅松故鄉”。

2015年，長期在外地發展的解某帶著資金主動聯系伊春市政府，打算在家鄉舉辦馬拉松賽事。伊春市體育局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當地近年舉辦了多場不同項目的體育賽事，但當時伊春市政府以及體育部門并沒有辦馬的計劃。

“可能是人家在大城市見多識廣，意識到馬拉松在國內是個新興產業，就帶著錢回來了，市領導開會研究，認為可行。”于是，首屆伊馬于2015年正式啟動，并在北京召開了新聞發布會。賽事由伊春市人民政府主辦，伊春市體育局和某國際體育文化公司共同承辦。

“解某出資幾百萬元，政府配套100萬元左右，就這樣，第一屆就辦下來了。”該工作人員說賽事當天共有4000余人參跑。

“出資人”解某也因此被視為伊馬的“倡導者和發起人”。

其實，舉辦體育賽事對于伊春市而言已駕輕就熟。近些年伊春市陸續舉辦了“世界六強國際女子冰壺邀請賽” “中國大學生跆拳道錦標賽”“伊春國際冬泳邀請賽”“冰河雪路汽車挑戰賽”等國際、國內賽事。僅在2016年，該市就申辦、承辦了11項賽事。

但是這些比賽，在賽事服務和保障等要求上顯然無法與成千上萬人參跑的馬拉松相比。舉辦馬拉松賽事，不僅僅是舉辦一場體育比賽，通過辦賽也可以折射出賽事舉辦地的文化、文明、進步、開放、商機、旅游等要素，并產生多重效應，更是對當地政府社會管理能力的全面檢驗。

據介紹，在前兩屆伊馬辦賽階段，由于參與人數過多，在安全保障和秩序維護等方面都存在一些瑕疵。在由伊春市體育局提供的一份2016伊馬總結報告中，也客觀地提出了一些辦賽中存在的問題，如“工作被動應付，不善于運用賽事展示自己、提升形象”等。但是伊春市體育局的諸多受訪對象都表示，伊馬應該會越辦越好。

城市名片尚待打造

毋庸置疑，通過舉辦大型賽事活動，對宣傳、推介“林都”伊春、拉動當地消費起到了不小的推動作用。而在區域位置及交通條件并不算優越的伊春，之所以如此重視辦賽，這和伊春市委市政府近年來的轉型發展密切相關。

2005年，伊春市被確定為國家林業資源型城市經濟轉型試點，三年后又被列為國家首批資源枯竭城市。2014年4月，伊春天然林全面停伐。當年，有媒體曾爆出伊春的財政收入減少2000多萬元，GDP增速有所下滑。

困境之下，伊春市委市政府立足當地資源稟賦，主動尋找轉型“門路”，發展旅游經濟順勢成為伊春轉型的倚重，而利用體育賽事打造旅游品牌，則更像是一張王牌。

從該市此前舉辦過的國際冰壺邀請賽、國際冬泳邀請賽等“國際”型賽事可以看出當地政府在打造伊春的城市名片，提高伊春的知名度方面所做的嘗試和努力。

可是辦賽的結果是否達到預期？伊春市體育局相關負責人直言，收獲一定是有的，但效果并不理想。如今，伊春國際冰壺比賽的5年合同已經期滿，今年該賽事將會停辦，目前伊春被看好的賽事就數伊馬了。但是能辦多久？他說，“有錢就辦，沒錢就黃。”

而伊馬可否算得上是伊春市體育+旅游的新名片？

伊春市政府官員表示，培育馬拉松的市場要用5年以上的時間，現在的伊馬還算不上一張能拿得出手的名片。

伊馬的資金困局

記者了解到，2016年伊馬的直接參與人數已經超過了4萬人，全馬、半馬和迷你馬的參與人數中，境外或者外地選手超過一半。賽事期間吸引客源10萬人，創收達到1.5億元。

盡管伊馬為伊春市的食宿、交通和觀光旅游等消費服務方面提供了增收增效的契機，但是在2016年伊馬籌備階段所遇到的艱難，則讓辦賽人員難忘。

首屆伊馬出資人解某在2016年時調整了工作，沒有精力再張羅第二屆伊馬。失去了辦賽經費來源，伊春市政府官員就帶著市體育局人員多次赴北京，先后與多家賽事運營公司與賽事承辦機構接洽，最后與咪咕互動娛樂有限公司（下稱“咪咕公司”）、南京善跑體育科技有限公司（下稱“南京善跑”）達成協議，將賽事確定為“咪咕善跑”2016伊春國際森林馬拉松賽。

當時，咪咕公司將投資的400余萬元給到負責執行的南京善跑，伊春市財政則將伊春市的近百萬彩票基金投入到賽事配套服務上。

到了2017年，原計劃用5年時間將伊馬打造為國內馬拉松A級賽事的咪咕公司提前退出了伊馬的運營。究其原因，體育局工人員分析，或許是2016伊馬的回報率沒有達到咪咕公司的投資回報預期。

咪咕公司撤出伊馬運營后，2016年的賽事承辦機構南京善跑轉換身份，以運營機構的名義同意將伊馬繼續辦下去，但是前期數百萬的運營資金一定要由伊春市負責籌措。可由于賽事的影響力不夠，伊春市政府招商部門在前兩屆伊馬未能招來資金，2017年依然招商無望。

伊春市體育局負責人告訴記者，“今年的伊馬差點黃了，政府財政不可能拿太多錢投入，市內的個別有意向投資的企業也就能拿個5萬、10萬的，杯水車薪。”

國企“救急”伊馬

很顯然，資金匱乏已是伊馬的一大阻礙。

2017年6月，就在社會資本不熱衷投資伊馬，辦馬幾乎無望的時候，當地大型國企伊林集團“出手”，這才有了今年的“伊林”杯2017伊春國際森林馬拉松。

據了解，此次伊馬的冠名企業伊林集團是指伊春林業發展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下稱“伊林集團”），該企業是在伊春市委市政府根據《國有林區改革指導意見》《黑龍江重點國有林區改革總體方案》等通知要求，結合伊春國有林區深化改革的實際情況應運而生的大型國有企業，于2016年10月成立。

伊林集團負責人告訴記者，伊林集團成立不久，需要穩步發展，“現在還不是進行宣傳的最好時機，這次冠名伊馬也算是救急吧！”該負責人說此次伊林集團冠名伊馬需要拿出200余萬元，“但是我認為伊馬對伊春的發展是有幫助的，集團看好伊馬。”

有專業人士曾指出，一個城市培育馬拉松市場需要5至8年時間，是一個急不得的事情。而伊林集團接下來幾年是否仍然會出資支持伊馬，該負責人說不好確定，要看實際情況。

記者在當地采訪時，有多位市民表達了幾乎相同的觀點，他們認為伊春市政府在發展經濟改善民生方面所做的努力是值得肯定的，“但是辦體育賽事，特別是花這么多錢辦伊馬是否是最合適的選擇？”

“伊春的生態環境和空氣質量的確很好，但是當地并沒有跑步運動的土壤，不可能通過一場賽事就改變市民的運動習慣。聽說前兩屆伊馬都是政府要求學校的學生和機關單位的員工必須報名參加，為了充數，為了開跑時的場面好看，這樣做就沒意思了。”市民王先生說，“這么多錢如果放在基礎設施建設上也許會更好。”

當地政府官員則回應，“這要看從哪個方向考慮問題了，目前伊春需要依托旅游來搞活經濟，現在問題就是缺少名氣，所以馬拉松只要辦下去，政府都會支持的。”

（文中李美玲、孔志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