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人初次見面時的敬語與謙詞

王全營

筆者在本刊第6、第7期撰寫的兩篇小文，簡要梳理了傳統(tǒng)書信用語的稱謂和署名，今天向大家說一下與人初次見面時打招呼的用語。

當(dāng)代人與人初次相識，一般會說“請問貴姓”，回答“我叫×××”，或者謙虛一點的說“免貴，姓×，我叫××”。古人用語雖然和這個意思基本相同，但問答之間更加顯示出幾分文雅和對人的尊重與謙虛。要說時代不同了，古人的用語在今天的社交場合不一定適用，但是其表達(dá)的方式也有值得借鑒之處。下面筆者就古人與人初次見面時雙方的問答用語作一簡要介紹。

一、動問對方姓名

與人初次見面，詢問對方的姓名時，要加敬辭，如：貴、尊、高、雅等。貴，表示尊重、敬重，用于稱跟對方有關(guān)的事物，如姓名、年齡、家鄉(xiāng)等。通常有下面幾種用法。

先說姓氏。動問他人之姓時要使用敬語，如“貴姓”“尊姓”“高姓”等。《警世通言》第二十四卷《玉堂春落難逢夫》：“茶罷，老鴇便問：‘客官貴姓？公子道：‘學(xué)生姓王，家父禮部正堂。”《水滸后傳》第十四回蕭讓道：“所以金兄叫出尊姓，小弟搖頭接叫張員外。”《西游記》第二十三回，唐僧師徒到一戶人家投宿，三藏啟手道：“老菩薩，高姓？”《花月痕》第十回：“只見那丫環(huán)道：‘歐老爺，這位老爺高姓？我娘回來，好給她知道。”

再說一下詢問對方名字。動問他人名字和姓氏一樣也用敬語以表示尊敬。漢語詞匯非常豐富，就人的名稱而言，且不說外號、綽號，正式稱謂就有數(shù)十種，在行文中可以變換使用，顯得靈活而不呆板，如：名、字、名字、名諱、號，敬稱就是大名、美名、美稱、佳名、大號、表字、諱、尊諱、尊號、尊儀、尊范、臺甫、臺篆、雅篆、雅號、雅稱、愛稱、昵稱、芳名等。下面簡要介紹幾種用法。

“貴名”，《警世通言·旌陽宮鐵樹鎮(zhèn)妖》：“茶畢，遂問：‘仙翁高姓貴名？”“尊名”，《西湖二集·救金鯉龍王報德》：“敢問秀才高姓尊名。”《醒世姻緣傳》第三十三回：“怕的是那彈章里面帶上一個尊名，總?cè)徊蛔鰵J犯干連，這個麟閣標(biāo)名，御覽相批，傳聞天下，妙不可言。”

古人在父母所起的本名外還要再取一個與本名意義相關(guān)的名字，稱為字，以表其德，為了表示尊重對方，對話時不能稱名而稱其表德的字，因稱字為“表字”，如三國劉備字玄德，人稱“玄德公”，諸葛亮字孔明，人稱“孔明先生”。《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第二回：“這個人姓尤，表字云岫。”“貴表”，明高明《琵琶記·才俊登程》：“[凈]動問老兄貴姓？[生]小生姓蔡。[凈]貴表？[生]伯喈。”《醒世恒言》第七卷《錢秀才錯占鳳凰儔》：“接口就問說：‘此位就是令親顏大官人？前日不曾問得貴表。錢青道：‘年幼無表。尤辰代言：‘舍親表字伯雅。”“貴號”，明沈鯨《雙珠記·風(fēng)鑒通神》：“動問高姓，貴號？”“尊號”，《西游記》第六十二回：“國王請?zhí)粕谋娚削梓氲顢⒆柕溃骸ド鹛枺刻粕险频溃骸毶准倚贞悾ㄌ栃省！?/p>

“臺”，對同輩人的尊稱。“臺甫”，用于問人的表字。《官場現(xiàn)形記》第七回：“請教尊姓、臺甫？”“諱”，有人有誤解，見到墓碑有“某公諱某某”，就誤認(rèn)為“諱”指逝者的名字，其實“諱”不僅用于逝者，古人稱尊長的名字亦為“諱”。《儒林外史》第三回：“捷報，貴府老爺范諱進，高中廣東鄉(xiāng)試第七名亞元。”《儒林外史》第八回：“王惠道：‘當(dāng)日在南昌相會的少爺，臺諱是景玉，想是令叔？”《紅樓夢》第五十四回：“我們該死了！不知道是奶奶（王熙鳳）的諱。”“臺諱”，宋張世南《游宦紀(jì)聞》卷三：“今往往有‘臺諱‘尊諱之語。”

雅，高雅不俗。“雅號”，高雅的名號，稱他人名字的敬辭。魯迅《吶喊·端午節(jié)》：“他們是沒有受過新教育的，太太并無學(xué)名或雅號。”篆，私人印章多用篆字，“雅篆”，問別人字號時的敬稱。《文明小史》第二十三回：“見面之后，才問起定輝的雅篆。定輝道：‘我名便是號。”

“大名”，尊崇的名號。《水滸傳》第二十七回：“你夫妻二位高姓大名，如何知我姓名？”“大號”，《儒林外史》第二十二回：“這一位令侄孫一向不曾會過，多少貴庚了？大號是什么？”

“芳”，稱人的敬辭。如芳翰、芳顏、芳年、芳齡等。“芳名”，對女人名字的美稱。《紅樓夢》第五十四回：“這小姐芳名叫做雛鸞。”“芳卿”，對女子的昵稱。元王實甫《西廂記》第四本第一折：“謝芳卿不見責(zé)。”

在動問對方名諱后，還會說一些客套話，如：“久仰”，早已仰慕，意思是早已知道對方的聲名。唐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郡神迎路》：“某荊州內(nèi)外所主之神，久仰使君令名，故相率迎引。”清孔尚任《桃花扇·題畫》：“原來是藍(lán)田老，一向久仰。”《兒女英雄傳》第十五回：“晚生久聞大名，如雷貫耳，要想拜見拜見。”

對方用敬辭詢問名字之后，回答也不能傲慢而應(yīng)當(dāng)使用謙辭。“鄙”，用在名詞前，用以謙稱自己或與自己有關(guān)的事物。“鄙人”，自稱的謙辭。《史記·張釋之馮唐列傳》：“唐謝曰：‘鄙人不知忌諱。”《老殘游記》第二回：“目下鄙人也往濟南府去看看大明湖的風(fēng)景。”“鄙生”，學(xué)生自謙之稱。明陳子龍《上石齋師》：“二者必有所申，無俟鄙生之忖度也。”“草字”，對自己表字的謙稱。《儒林外史》第十回：“三公子道：‘先生貴姓，臺甫？那人道：‘晚生姓陳，草字和甫。”“在下”，用于自稱的謙辭。坐席時，尊者在上座，故云“在下”。《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那夫人問道：‘不敢動問官人，高姓尊諱？許宣答道：‘在下姓許名宣，排行第一。”“小生”，舊時士子對自己的謙稱。清孔尚任《桃花扇·聽稗》：“小生姓侯，名方域，表字朝宗，中州歸德人也。”“小可”，自稱謙辭。梁斌《播火記》第一卷：“小可年幼，還沒有拜見過老前輩們。”“晚學(xué)”“晚學(xué)生”，后學(xué)對前輩的自謙之稱。“晚生”，后輩對前輩的自謙之稱。有一個笑話，說是一位秀才早上去拜訪一位財主，拜帖上寫“晚生某某拜”，財主一看，對家人說：“太陽才出來一會兒，咋就‘晚生？”

二、動問對方的籍貫

“貴土”“貴里”“貴邦”“貴鄉(xiāng)”“貴處”，都是敬稱他人的鄉(xiāng)里。《三國志·魏志·張裔傳》：“裔臨發(fā)，權(quán)乃引見，問裔曰：‘蜀卓氏寡女，亡奔司馬相如，貴土風(fēng)俗何以乃爾乎？”明袁宏道《寄陶效若書》：“說弟來，極道貴土山川絕勝，人士都雅，弟頃想之至，形于夢寐。”明湯顯祖《南柯記·情著》：“敢問小娘子貴姓？貴里？”晉孫楚《答弘農(nóng)故吏民詩》：“每歷貴邦，仰瞻泰華，追慕先軌，感想哀嗟。”《水滸傳》第六十一回：“盧俊義欠身答禮問道：‘先生貴鄉(xiāng)何處？尊姓大名？”魯迅《且介亭雜文二集·論諷刺》：“‘哦，久仰久仰！還沒有請教臺甫……‘草字闊亭。‘高雅高雅。貴處是……‘就是上海……”

答復(fù)也要使用謙辭，如“鄙土”，謙稱本土，本地。“鄙縣”，謙稱本縣。其他如故里、老家、家鄉(xiāng)、故鄉(xiāng)等。

三、詢問對方年齡

“庚”，年齡的代稱。元孔齊《至正直記·戲婚》：“兄生一女，妹生一子，偶同庚。”舊時男女訂婚交換的寫有生辰八字等內(nèi)容的帖子就叫“庚帖”。“貴庚”，動問人年齡的敬語。明無名氏《鳴鳳記·鄒林游學(xué)》：“[小生]請問鄒兄貴庚？[生]學(xué)生二十有三。”“尊庚”，《初刻拍案驚奇》卷十七：“娘子今年尊庚？”

“造”，舊時星命術(shù)語，即用天干地支表示人出生的年、月、日、時合起來的八個字。“尊造”“貴造”，稱人生辰八字的敬語。《醒世姻緣傳》第六十一回：“算相公的尊造有幾日的牢獄之災(zāi)，我心里也不信，這等一位青年富貴的人，怎會到得牢獄里邊？”《初刻拍案驚奇》卷三十四：“方合姑娘貴造，自然壽命延長，身體旺相。”

“高壽”“尊壽”，動問老人年齡的敬辭。老舍《茶館》第一幕：“大老爺您高壽啦？”《西游記》第九十三回：“因問：‘老師高壽？三藏道：‘虛度四十五年矣。敢問老院主尊壽？”

回答用語：“虛度××春。”“賤庚××。”“賤齒××。”

四、詢問對方住址

“貴府”“府上”“貴宅”“尊府”“臺屏”，對他人的住所或者鄉(xiāng)里所在州府的敬稱。《文明小史》第四回：“礦師道：‘柳大人！你們貴府的民風(fēng)實在不好！昨日考學(xué)生鬧事，我們幾乎沒有性命。”《老殘游記續(xù)集遺稿》第二回：“二位府上都是揚州嗎？”《鏡花緣》第十三回：“唐傲道：‘請問小姐，貴府離此多遠(yuǎn)？”《水滸傳》第四十五回：“海阇梨道：‘妹子休笑話，怎生比得貴宅上。”明徐渭《雌木蘭》第二出：“花大爺，喜到貴宅了，俺二人就告辭家去。”《西游記》第五十回：“適路過寶方，我?guī)煾父怪叙囸H，特造尊府募化一齋。”宋蘇轍《賀文太師致仕啟》：“仰答恩遇，瞻望臺屏，不勝區(qū)區(qū)，僅奉啟陳賀。”同類詞還有尊寓、華府、府邸、府第等。

“蝸舍”“蝸室”“蝸房”，比喻狹小簡陋的房舍，多用于謙稱自己的住所。晉崔豹《古今注·魚蟲》：“蝸牛……殼如小螺，野人結(jié)圓舍，如蝸牛之殼，故曰蝸舍。”南唐陳陶《避世翁》詩：“直鉤不營魚，蝸室無妻兒。”唐張說《詠瓢》詩：“蝸房卷墮首，鶴頸抽長袖。”

“蓬門”“寒舍”“寒門”“陋宇”“茅舍”“寒家”，以蓬草為門的貧寒之家，謙稱自己的住宅。杜甫《客至》：“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初刻拍案驚奇》卷十七：“若得法師降臨茅舍，此乃萬千之幸。”《三俠五義》第七十八回：“請老爺?shù)胶岽琛！薄抖膛陌阁@奇》卷三：“賢婿既非姓白，為何假稱舍侄，光臨寒門？”田漢《關(guān)漢卿》第三場：“除了天上的星星龍宮的珠寶，只要人世間的好東西寒家都還備辦得出。”

“陋宇”“陋室”“斗室”“小宅”，簡陋狹小的屋舍，對自己住室的謙稱。南朝梁沈約《郊居賦》：“時言歸于陋宇，聊暇日以翱翔。”唐劉禹錫《陋室銘》：“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宋王明清《玉照新志》卷一：“因揭寓舍之斗室，屏跡杜門，思索舊聞，凡數(shù)十則，綴緝之，名曰《玉照新志》。”前蜀杜光庭《虬髯客傳》：“到之明日，可與一妹同詣某坊曲小宅相訪。”

與此近義的謙稱還有蝸居、蝸廬、茅廬、茅屋、茅庵、草廬、草舍、蓬廬、蓬戶等。

五、詢問對方有什么事情

“貴干”，詢問他人有什么事情的敬語。《水滸傳》第十五回：“阮小二動問道：‘教授到此貴干？”清孔尚任《桃花扇·閑話》：“方才都是路遇，不曾請教尊姓大號，要到南京有何貴干？”“高就”，敬辭，指人離開原來的職位就任較高的職位。楊沫《青春之歌》第一部第三章：“真不巧得很，前兩天他們夫婦才辭職另有高就，聽說去了東北。”

此類敬語和謙辭還有很多，詩詞歌賦曲中的例句就更多了。輯錄這些詞語并不是讓我們在生活中照抄照搬，只是借鑒一些古人的社交辭令，文明禮貌待人，僅此而已。

（作者單位：河南省社會科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