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思
什么是家?有人說,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有人說,飄著飯香的地方就是家。家是什么樣子?有人說是富麗堂皇的別墅,也有人說是干凈整潔的小院。而在我看過、到過、讀過的所有家里,最喜歡的還是出自那個平凡而又不凡的女子口中的家,“此心安處是吾鄉”。
這里,我要感謝蘇軾,若不是他的筆,他的詞,我們又怎會結識這樣一位傳奇的女子,聽到如此動人的家的故事呢?那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呀?她的身上又有著怎樣的經歷?就讓我們煮一壺茶,點一盞香,貼緊耳畔,靜靜聆聽來自宋朝的蘇軾為我們講述的有關她的故事吧!
她叫柔奴,是我最好的朋友王鞏家里的一名歌妓。想我那友人真是世間少有的男子呀,冰雕玉琢,豐神俊朗,怪不得連老天爺都憐惜他,將柔奴這般晶瑩俊秀、柔美聰慧的佳人,贈予他日夜相伴。柔奴的歌真是好啊!凡是聽過她唱歌的人,無不夸她歌聲美妙,似黃鶯般動聽;而且比歌聲還要美的,就是她恬淡靜謐的笑了!我都可以想象得到:當夏日酷暑難耐的時候,一陣風吹起,她的歌聲定會幻化成片片雪花,仿佛就在一瞬間,整個夏天都被她的歌融化了。想想,友人身邊能有這樣一朵解語花相伴,我真是替他感到幸福啊!
那一年,好友因我而受牽連,被放逐到了嶺南那個荒涼而又絕望的地方,走的時候,柔奴和他一起,此去經年,我們已經好久沒有再見了。今天能在宴席上和故人重逢,心中真是五味雜陳!白云蒼狗,快讓我看看南疆僻地,艱苦的生活把他折磨成了什么樣子?
是我眼睛花了嗎?在那瘴煙窟里待了五年,王兄臉上竟然沒有半點倉皇落魄,反而面如紅玉,更勝當年,而且我聽說,在賓州這幾年,他精神不倒,技藝大進,著述不絕,究竟他是怎么做到的呢?聽了我的疑惑,王鞏笑而不答,只管叫柔奴出來為我獻歌。
一恍我都好幾年沒聽柔奴唱歌了,只見她身姿窈窕,手抱琵琶,慢啟朱唇,輕送歌聲。從前我也是領略過她的才藝的,如今覺得她的歌聲越發甜美了,容色也越發紅潤,在她的微笑里,我仿佛看到了一株株盛開的嶺梅,聞到了清新淡雅的梅香。此時,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快步走上前,試探著問她:“嶺南那里的風土應該不是很好吧?”柔奴聽了,微微一笑,坦然對我答道:“那又有什么呢?只要是能讓我心安定的地方,就是我的故鄉。”
好一個“此心安處是吾鄉”,這讓我想起了白樂天那句“無論海角與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怪不得友人在經歷了那般坎坷境遇后,還依然豐神俊朗,談笑如昨,我想正是因為有柔奴的陪伴吧!似柔奴這般歷險若夷,在艱苦的生活中還能甘之如飴的性子,不管是在汴京,還是嶺南,他們日子應該都不會太差吧!
柔奴啊!柔奴,你雖是女兒身,卻讓世間所有的七尺男兒汗顏。對待苦難,你淡然處之;對待生活,你心懷熱愛;對待良人,你不離不棄。聽你一席話,我真是不由得感慨:生活不曾打倒你,你就像一面鏡子,照出了我蘇東坡的影子。想我蘇子瞻自“烏臺詩案”后,便屢遭貶謫,山南水北,天涯海角,遍嘗人世艱辛,到如今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即便如此,我也不曾怕,管他呢?一蓑煙雨任平生,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入夜,想著白天和友人的重逢,想起柔奴那句“此心安處是吾鄉”,我竟久久不能入睡。索性爬下床,點亮燈,提起筆,寫下了這首《定風波·南海歸贈王定國侍人寓娘》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盡道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此心安處是吾鄉,這是柔奴的回答,也是蘇軾的心聲。但愿我們都能擁有柔奴這般寵辱不驚,隨遇而安的生活態度。縱大風大浪中,不喜亦不懼。愿我們也都能找到讓自己心安的地方,萬家燈火,相信總有一盞燈是為我們點亮的。
(常朔摘自《燕趙都市報》2017年4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