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少奶”：殘缺也能如沐春風

陳曉凡++墨真

李琍是一個被上天厚待的女人，貌美如花，丈夫是IBM高管，疼她寵她，相守20多年仍恩愛如初，一對兒女懂事上進。她喜歡做公益，辦派對，喝紅酒，打高爾夫，滑雪。一次西藏藏區助學公益，不愿留名的她被藏民叫做“神仙姐姐”……

也許是命運“嫉妒”她，要給她點“顏色”看看。2016年7月，她被確診為乳癌，切掉左乳才可保命。這個視美麗如命的女人，將如何選擇？是完美到生命最后一刻還是夕夕成玦，用另一種姿勢再沐春風？以下，是本刊對她的專訪。

“神仙姐姐”得乳癌：一個開送乳派對的神人

李琍，朋友都叫她琍琍，1968年出生于浙江省寧波市，父母親視她如掌上明珠。她的長相，配得上美女一詞，曾在香港競選過亞姐。丈夫是IBM華中地區市場總監，朋友都叫他Fred，或林教授。

他倆1994年在香港相識，成婚。1998年，全家搬到上海。李琍做地產策劃，電影制片，并一直堅持做公益；平日里，她學英語、聽音樂劇、跳舞、插花……成為上海灘小有名氣的時尚和公益達人。

也許是上天覺得厚愛夠多，決定給她敲個警鐘。2016年7月的一天，她跟一位醫師朋友偶提乳房不適，朋友建議她做檢查，排除乳腺癌等疾病。

“乳腺癌？怎么可能？癌細胞在我體內根本抓不穩，醫生就喜歡嚇唬人！”她并未在意。

可朋友走后，琍琍心神不寧。她不禁有些擔心，10月份，她將要去參加雷勵組織的貴州公益行動，強度有點大，身體狀態必須要好。去看看，就當是體檢，她這樣想。于是他們到香港一家醫院檢查。檢查結果要等三天才能拿到，而兒子小林馬上要去新學校報到，所以當天她做完檢查，就陪小林直飛新加坡。

第二天下午，琍琍就收到了香港醫院的全英文的醫學報告單，她暗贊醫院效率好高。再細看，卻發現片子上左乳部位被標了一個小箭頭，寫著F.N.A三個字母。什么意思？她看不懂，拍了照片咨詢醫生朋友。朋友告訴她：F.N.A是“乳腺導管癌”的英文縮寫。

乳腺癌？她腦袋轟的一聲，頓感全身無力。兒子問她怎么了，她不說話。小林拿過單子一看，也突然沉默了。兒子對她前所未有地溫柔，扶著她在路邊坐下來，輕輕地擁抱著她。以前兒子總欺負她，突然間卻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上臺階都要來扶著，上車后，還幫她系好了安全帶。她也覺得渾身乏力，難道真的得癌了？

回到上海家里，林教授正在書房，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我得了乳癌。”琍琍設想過丈夫的種種反應，可林教授卻一言不發，半天才說：“我給你彈支曲子吧。”他起身到書柜翻找音樂書，胡亂抽出一本，又用力塞回去，如此反復，一會兒功夫，他已經抽出了好幾本。

琍琍站在他側面，看他雙唇緊閉，手在輕輕顫抖。過了一會，他頹然跌坐在椅子上，說他不相信，要再去復查。林教授請了假，陪著琍琍到上海、香港、新加坡復查和比較方案。

“沒錯，我得了乳癌。”琍琍把這句話清楚大聲地說了一遍，似乎在說服丈夫和自己接受現實。林教授擁著她，說：“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輕輕一句話，已令她感動萬分。在上學的女兒發來視頻聊天，哭得梨花帶雨。琍琍強裝輕松，說自己一定可以打倒怪獸，升級成仙！

可不管她如何說服自己，胸口總感覺有塊大石頭壓著，令她透不過氣來。一天，她洗完澡后，盯著鏡中的自己看了半天，那對圓潤而飽滿的雙乳，她無法想象，在切除一側后是什么樣子。她不愿成為殘缺的女人，決定保守治療。而丈夫不同意，兒子女兒也支持爸爸，要她做切乳手術。

“如果失去一只乳房，我還是個女人嗎？”琍琍喊。林教授沒反駁她。他再次與醫生聯系，醫生還是建議手術。

那些天，琍琍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林教授給她端飯送水，看得出，他的情緒也很低落。有一天，他對琍琍說：“我和兒子女兒都不想失去你。即使你切除乳房，在我眼里，依然是最美的。”

琍琍頓時淚奔，是啊，她不能太自私，讓家人承受這么大風險。經過深思熟慮，她決定接受手術。

手術定在了8月21日。這個日期，像里程碑一樣橫亙在她心里，她不愿接近。雖然沒有明顯軀體癥狀，但原來愛笑的她，此時再也難以開懷大笑，總忍不住想，只有一側乳房的自己，會是什么樣？穿衣服怎么辦，內衣還怎么穿？一切都無解。她變得暴躁，莫名對林教授發火。事后，又很內疚地向他道歉。林教授總是溫柔地說：“沒事，我理解。”

林教授跟心理專家咨詢，得知這是術前恐懼癥，要設法將患者的內心建立起來。一天晚上，林教授回來了，有點小興奮地對她說：“我們辦個Party，可好？你是party queen（派對女王），一定可以光芒四射！”

要是從前，琍琍肯定很興奮。可現在，她臉上全是驚訝和不解。“在它離開之前，給它開一個party歡送它。預祝你新生。”林教授輕輕對她說。

丈夫如此用心，琍琍非常感動。他都這樣樂觀，她不該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讓那么多人擔心。疾病已上身，再痛苦再害怕又有何用？她決心坦然接受，悅納自己！那天，她出鏡錄了個小視頻，“好運眷顧了我四十多年，現在對我的不友善，我會笑納；如果不會笑，打自己一巴掌就笑了。”琍琍弄了個銳氣的新發型，大聲宣布，“百變‘神仙姐姐又回來了！”

來，送乳Party走起！

一夕變神經“少奶”：不怕，我又不靠奶行天下

2016年8月20日，手術前一晚，上海名釀匯，一場特殊的私人party低調舉行。琍琍穿著緊身正紅晚禮裙，飽滿的胸脯呼之欲出，腳踩紅色高跟鞋，烈焰紅唇，驚艷全場。得了乳癌又怎樣？哪怕是最后一個夜晚，她也要隆重出場。

在征得丈夫同意后，她對朋友們喊：“大家快來摸我的奶啊，它明天就不屬于我了。”大膽、豪爽令人側目！她的樂觀感染了所有人，他們都擁抱她，輕輕在她耳邊說：“林哥托我帶句話，琍琍，祝你健康！我愛你！”琍琍感動得淚流滿面。不遠處，林教授深情款款地望著她，兩人相視一笑。

紅酒香檳，滿滿一屋的祝福，她徹底打開心結，勇敢面對即將到來的殘缺。“乳癌，是上天給我愛的禮物。”她對朋友說，“我從此要好好愛自己。”

8月21日，上海瑞金醫院，琍琍從容地躺在病床上，對自己說：“肉體終究會腐爛，讓它離去吧。”

四小時后，她被推出手術室，胸口被紗布嚴實地裹住。兩小時后，她一睜眼，下意識地往胸部看了看，全是紗布，她的內心閃過一絲悲傷，但很快被疼痛占據，麻藥藥效散去，鉆心的疼讓琍琍整晚睡不著。林教授守在她身邊，眼圈紅了。她反倒跟丈夫開玩笑說：“沒事，只是少了一只奶，沒什么！我又不靠奶吃飯！只要你不嫌手感不好就行了！”林教授忍不住笑了，他已經習慣了她的語出驚人。

第二天，她嘻嘻哈哈地一邊跟朋友視頻聊天，一邊嘲笑自己變男人了！住院第二天，琍琍已經下床，好友來看她，她居然拖著導尿管，風風火火地迎來送往。她素顏出鏡，跟她們玩自拍，自嘲很man。她那夸張搞笑的表情，咧嘴大笑的瀟灑，吸引了很多人，經過轉發，有不少得了乳癌的人給她留言，問她得了乳癌還能不能運動？能不能唱歌？能不能跳舞……

琍琍告訴她們：“你又不是靠奶運動，用奶唱歌，用奶跳舞。雖然沒了奶，但你依然有雙腳、有喉嚨；乳房做了手術，但臉沒做手術啊，你仍然可以對人微笑，可以要求擁抱，可以做任何事情。”

她的樂觀，感染了很多人。住了幾天，琍琍就成了醫院明星。她是整層病房唯一一個成天笑呵呵的病人，醫院查房的醫生和護士私下對林教授說：“你愛人真是一個神奇的存在！”在他們的記憶中，失去乳房的女人，不管進手術室前多么淡定，一出手術室，幾乎無一例外地陷入低潮，有人甚至因為不能接受術后的自己，跳樓自殺。而她每天吃完早餐，就拿本書看，然后跟朋友們聊天，嘻嘻哈哈的，就像在度假。因為少了一只奶，她干脆把自己的網絡名改成了“神經少奶”（少了一只奶）。

隨著恢復，裹的紗布越來越少，胸部的不對稱越來越明顯。夜深人靜時，琍琍也會傷感，看著以前自己穿緊身禮服的妖嬈身段，她暗暗感嘆，以后這些衣服很少能派上用場了。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挺幸運的，雖然切了左乳，可還活蹦亂跳地活著啊。一轉念，她就開始盤算這些衣服送給哪些人更合適。腦回路轉得太快，傷感也就煙消云散了。

早在入院前，她就在神經匯里喊話，要做一個粉紅出院派對，慶祝她的新生，大家都覺得她神經病，但她的朋友豆冰自告奮勇接下這個任務。

兩個星期后，可以出院了。出院那天，琍琍迫不及待地換上美衣，和朋友們在醫院門前的草地上狂擺pose拍照，林教授，小林和琍琍的好友們大呼，“恭迎神仙姐姐出關！”

術后，她的左胸上，留下18厘米長的疤痕。她借口上衛生間，對著鏡子里的傷疤看了半天。她知道，從此她將與眾不同，這條疤痕，就是她和病魔血戰的勛章。她自拍了一個，上傳到朋友圈。管別人怎么看！回到家里，林教授悉心幫她擦拭傷口。丈夫的溫柔相待，讓琍琍的心中升起溫暖。是的，外貌，肉體，終有老去的一天，只有內心的快樂和自信，可以隔空存在。而這次疾病，也讓她意識到了世事無常，更加珍惜當下的每一天。出院第一餐，琍琍搶了林教授的雪茄叼在嘴里，酷酷地出鏡，并說：“神仙姐姐以后要走美少年路線了！”

琍琍努力活得跳脫，病魔就此遠去了嗎？No，它仍有猙獰的一面。

顫抖吧癌癥君，雌雄同體的“美少年”夕夕成玦

回家后，她賣掉上海的房子，到泰國置業。琍琍將歷年華服，打包送給朋友，買了些舒適的棉麻袍子，決定返璞歸真。因為生病，林教授不讓她再做五顏六色的頭發，讓她在家靜養康復，定期治療。

化療，令琍琍最討厭的，就是掉頭發。為了支持媽媽，小林將蓄了多年的及肩長發，剃成了光頭，拍了一張光頭照給媽媽，說：“媽媽，我陪你！”兒子無聲的愛，讓琍琍感動得一塌糊涂。更令她感動的是，身邊很多人為了支持她，剃了光頭發來照片給她打氣！

為了減少雌激素分泌，琍琍每個月都要到泰國醫院打一針停經針。林教授總是親自開車送她。打針很難受，每到那幾天，琍琍總是特別煩躁，林教授說她是“暴躁的小獅子”，她也會抱怨，“下一世不要做女人！”可針剛打完，她又該干嗎干嗎去了，逛超市、爬山，聚會……每當別人提醒她悠著點，她是個病人時，琍琍總會滿不在乎地說：“病人該怎樣？我就這樣活！”

因為每夜肌肉疼痛，醫生給她開了睡前止痛藥。除了吃藥，打針，醫院還給她開了一堆安慰劑和維生素D、鈣等藥片。這些藥她需要長期服用，也因此出現了各種副作用，焦慮、疲倦、骨痛、發胖、失憶、淺眠……

神仙姐姐，也難敵各種副作用的連環攻擊。而且，她的左乳及腋下全切后疤痕粘連，左臂揮展有障礙，身體平衡性受影響，她必須定期到醫院做康復理療，和左上肢運動訓練。而林教授給她國寶級的待遇，恨不得吃飯喝水都為她代勞，琍琍感覺自己快要成老奶奶了，她必須要“振作”起來！

2016年10月，琍琍聽說兩個年輕朋友要去騰格里參加阿拉善英雄會，非要去。他們不同意，說她剛做完手術。“我是切乳，又不是切腿！去阿拉善要用奶嗎？”琍琍一句話把他們逗樂了。林教授擔心，可看到她因此整個人有了活力，默許了她“胡來”。

歷時三天三夜，奔襲3000多公里，全球規模最大的越野車嘉年華，在騰格里沙漠腹地肆意狂歡，耳邊都是機車的轟鳴，琍琍激情澎湃，“癌癥又怎樣？我的生活，照樣豪氣萬丈！”

可一回來，她就被林教授抓到醫院檢查。醫生說她狀態不錯，林教授松了口氣。琍琍“得寸進尺”，說要去參加雷勵公益的領隊培訓。主治醫生堅決不同意：“你現在還不宜從事激烈運動。”“正因為我得了癌癥，所以要重新來活。”琍琍說得理直氣壯，林教授在一旁幫她打圓場，說會盯著她的！

術后兩個月，琍琍還是參加了活動。在現場，琍琍分享了她的乳癌日記，這個48歲的女人成為了全場的焦點，勵友一致點贊。之后她接受證書，成為雷勵中國年會的勵友，參加常年捐隊員籌款和雞蛋暴走（一種公益形式），克服身體上的不適，活出了一個癌癥病人最好的狀態。

2017年初，琍琍收到知名彩妝造型師楊洋老師的走秀邀請。T臺上，她穿著一件鵝黃色的輕旗袍，以自信優雅和強大氣場征服了全場。

2017年3月，被媽媽感染的小林，也成了雷勵公益的一分子。“哪怕有一天，我離開了世間，我也要讓我的孩子們知道，我真實地活過！”琍琍的話，令全場的人無一不為之動容。小林更大聲說：“媽媽，你最棒！”

2017年春節，琍琍邀請高中同學到清邁旅游，她帶她們飛躍叢林，拍下好多合影，眼尖的朋友說：“琍琍，你怎么比你同學年輕好多啊？”琍琍哈哈大笑著說：“因為我是妖精嘛！”

如今，她的康復治療已經做了十期，她說再做幾期，就可以做俯臥撐了。今后五年，她還必須持續進行內分泌治療和康復，往肚皮上打針，降低雌激素水平。她的抗癌經歷鼓勵了很多朋友，她建了一個人間有愛的群，跟群友分享她的經歷，鼓勵他們做好生命中最后的“十件事”。她說“愛來了，癌走了”要好好愛自己，給自己放一個長假。

如今的琍琍定居泰國清邁，每天澆花剪草，烙餅泡茶，過上了和以前不一樣的慢生活。雖然那些藥片和治療，偶爾會折磨她，但那又怎樣呢？即將舉行的7月貴州雷勵公益行，她早早就定下行程，去雷勵大本營參加培訓師的活動。術后才十個月，風風火火的“神仙姐姐”，又一如既往地奔跑在了公益的路上！她在用更美麗的姿勢，如沐春風，夕夕成玦！

編輯/楊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