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的太陽照遍全球

曹宇翔

我們中華民族終于迎來繁榮富強的今天。上溯一百年，國家飽受欺凌，人民餓得東倒西歪。上溯五十年，勞累的父輩灰頭土臉，此后不停地運動。上溯三十年，我們穿上的確良，興奮地東張西望。這是多么美好的時代，老百姓總算過上或正要過上夢想的好日子。經濟迅猛發展，幸福指數攀升，安居樂業，有尊嚴地生活，和諧社會……這本身，就是屬于整個人類的壯麗詩篇啊。

詩人和他不同凡響的作品，是一個國家和民族軟實力的組成部分。國內生產總值、高端科技、外匯儲備、飛天之夢、指日可待的愿景，我們還有《詩經》、《離騷》，李白、杜甫、白居易。當代中國有多少優秀詩人、裝幀精美的詩歌刊物、遍地開花的報紙文學副刊，多少敬業辛勞的編輯，雙手捧著生活的歌聲，送到讀者心中。

詩歌終于逐漸回到本應屬于它的位置，回歸不再扭曲的本真狀態。沒有誰分派讀者讀詩的任務，沒有誰硬著頭皮去寫詩，沒有一個詩人指望仨瓜倆棗的稿費而致富。內心寫作的愿望和一首詩的誕生，就像春天來了樹木必然長出葉子，玫瑰枝頭必然綻開花蕾，多么自然，多么合情合理，千曲百轉的黃河肯定流向大海。

安靜、樸實地寫作。寫作是利人利己的勞動。人們有了上蒼也希望一天比一天好的安生日子。詩人不是球星、影星，不是芙蓉姐姐和邁克爾·杰克遜。社會進步，正常生活，正常社會，杰出詩人和杰出學者、音樂家、畫家、科學家一樣，不會驚天動地、轟動全國，一首詩不可能霹靂一聲震天響，萬人空巷天下知。

別再說國家不幸詩人幸。詩人寧愿一輩子不寫詩，也希望祖國富強，人民幸福。總不能圍著幾畝荒地拿著小本本在那里啊啊，總不能蹲在廢墟邊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抒情。1998年，我在中國作協和江蘇省委宣傳部召開的全國詩歌座談會上有一個發言，里面有幾句話，我再重復一遍：“一個時代，不會有太多詩人，也不會沒有詩人。從古至今，詩人不多不少，正好適宜于那個時代。如果一個民族每人都抱著一首詩埋頭苦讀，那是有病。如果一個詩人也沒有，那是更大的麻煩。沒有人教給我們寫詩的方法。詩更多時候遠離書本和知識，它在詩人的生命里，它在人類的命運中。”

每一位真正的詩人，都有一顆正直、善良的心，都有一種堂堂正正的美。讀者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是忽悠來的。那是魅力，詩人和詩篇的魅力，一傳十、十傳百地感染熏陶著一個又一個心靈。詩人每寫出一首好詩，就是為人類做了一件好事。那是安慰、鼓舞、溫暖和信心。那是指給人看塵世的萬般之美，一顆心告訴另一顆心。寫作是詩人靈魂的需要，他們無意中使更多的人朝著更美好的方向走去。這好像是維克多·雨果的聲音——“現在合上書吧。去做夢，你已經看過星星了。”

誰也不用擔心被埋沒。互聯網幾乎連著全人類，夠你日產詩歌三百首，夠你寫上一萬年。網絡詩歌有點像前些年風靡城鄉的卡拉OK，大街小巷，老少皆宜。五音不全、跑調忘詞也能吼上兩嗓子。蘿卜白菜，各有所愛。說不定也能走出優秀歌手，而且這絲毫不影響別人喜歡歌劇、交響樂，或迷戀柴可夫斯基和肖邦。天天山珍海味，準會吃出一堆毛病。五谷雜糧，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

一篇分行文字，沒有讓人怦然心動的句子，沒有讓人出神的情思，算不算詩歌呢？我能背誦當代許多詩人光彩照人的詩句。一句是一句，一句頂一萬句。這樣的詩句連著命運，連著一顆心。讓人對生命、對生活、對世界，有了更深廣的愛。特色鮮明，性格飽滿，不可復制，撐起詩篇，看一眼我們就能認出詩人面容，叫出他們的名字。

我出生于山東兗州農村，17歲當鄉村教師，親眼見過詩歌戴著紅袖章喊口號，學大寨，學小靳莊，批林批孔，斗地主。從空到空，從假到假。看看今天的孩子，不少小學生作文一副大人腔，千篇一律，套話連篇。小小年紀，沒有好奇心，沒有單純和天真，差一點兒沒有童年。我也曾見過無病呻吟，云山霧罩，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哼哼唧唧，膩膩歪歪。一旦把假大空和裝神弄鬼消滅干凈，中國詩歌的太陽照遍全球。

多么感謝我國了不起的翻譯家，讓我們讀到外國詩人優秀詩篇。一個翻譯家需要和被翻譯的詩人有同樣才情。在《讀者》讀到一篇短文，樂得不行。說，一位五十多歲的外國朋友，極愛中國美食和詩歌。他用漢語朗誦他崇拜的一位叫莊重禪（音譯）的詩人作品：“遙遠的泰山，展現出陰暗的身影；厚重的基礎，支撐起淺薄的高層……”他崇拜的詩人是誰呢？是我山東老鄉張宗昌。老鄉大作是這樣的：“遠看泰山黑糊糊，上頭細來下頭粗。如把泰山倒過來，下頭細來上頭粗。”

熱愛中國詩歌的外國朋友，還得抓緊學習啊。不必妄自尊大和妄自菲薄。我認為，我尊敬的中國當代不少詩人的作品，和其他國家一流詩人相比，一點兒也不差。漢語言氣象萬千，皮毛不行。除了長年累月的沉浸，還要加上不俗才情和中國情懷。我們的祖國日趨繁榮昌盛。也許有一天，其他國家的人民，像我們著迷學他們的語言一樣，著迷學我們的漢語。那時，中國詩歌在世界上，將是另一番景象。過去多省事，一張報紙四個版，一本刊物搶著看。如今電視網絡明星快女啦，神馬不是浮云啦。一份報紙半斤重，廣告、股市、寵物、樓盤、房地產啦，嘴產業啦，眼球經濟啦。一首詩，基本上泥牛入海無消息。就是李杜再生，也不會比成龍、劉德華轟動。紛繁世界，價值多元，豐富多彩，這是充滿生機的時代。

據說過去全國有幾百萬詩人奮筆疾書。大浪淘沙，水落石出。現在正是真詩人顯露真本事的時候。多好，你深知寫作需要安靜，讀者需要在那里靜下心來閱讀。不可能像體育場進球那樣萬眾歡呼，也不用擔心這群粉絲和那群粉絲打起來。常言道：窮在鬧市無近鄰，富在深山有遠親。沒有一個讀者是傻瓜。其他都沒用，詩好才是硬道理。好詩總能走進人們心靈，產生情感共鳴。故作高深沒用，制造小動靜也沒用。別怨讀者，也別怨社會。沒人迫害你。光明不是世界的全部，黑暗也不是。歡樂不是生命的全部，痛苦也不是。貧窮不是詩人的恥辱，也不是詩人的光榮。好詩自有人喜歡。說不定在人海彼岸，你詩歌的蝴蝶翅膀一呼扇，會在許多人心中掀起意想不到的波濤。

“人生天地間，各自有稟賦。”再好的東西，也有人沒興趣。我有時喜飲好酒，一朋友滴酒不沾。我熟識一位美麗女性，畢業于名校，再好的詩她一讀就串行。他們同樣是優秀的人，受人尊敬的人。有人天生就有豐沛的詩的想象力，有人沒有，但這不妨礙他在另一個行業出類拔萃，心雄萬夫。古代大詩人一生都想建功立業，真讓他去帶兵清除邊患，未必是名將；真讓他治理一個國家，恐怕會亂套。干什么琢磨什么。各就其位，各得其所，比較好。

寫作和閱讀就是反復地活。人間美好，來到世上多么不易，活一次怎么能行。托祖國之福，托改革開放之福，我們也許什么都不缺，不缺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也不缺所謂的幸福。可是啊，如果生命里沒有詩意，沒有或悵惘或喜悅的深情歌聲，這人生，該是多么寂寞。

據說，美國詩人羅伯特·弗羅斯特85歲高齡時仍能用顫抖和模糊的聲音，充滿激情地誦讀自己的詩歌，成千上萬的聽眾聚集在他的身旁聆聽并分享。中國當代詩人，你長思不絕、言辭滔滔，你衣錦夜行、清風明月，你意氣豪邁、咦啊大唱。我多么渴望讀到你激動人心的嶄新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