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尹東柱詩歌中星星意象的探究

摘要：尹東柱是韓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的重要詩人，在他短短的28年的生命中，他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作品。特別是在日本帝國主義黑暗統(tǒng)治的末期，他的作品充滿了向往自由的思想和不屈的民族氣節(jié)，因此被朝鮮民族稱作“民族詩人”。在尹東柱的詩歌中，天空中的星星這一意象經(jīng)常出現(xiàn)，充當著抒情或者是象征等等重要的作用，特別是他的名篇《數(shù)星星的夜》，更是以星星作為串起全詩的主要意象。本文將通過分析尹東柱在不同時期的作品，來分析他選擇星星作為表達意象背后所存在的原因，感受民族精神和愛國情懷在他身上的體現(xiàn)。

關鍵詞：尹東柱；現(xiàn)代詩；星星；民族精神

尹東柱的一生十分短暫，留下了一百余首詩和散文，他的作品都被收錄于遺稿詩集《天、風、星星與詩》中。在他的作品中，星星是一個常見的意象，星星背后所包含的深意和情感十分豐富。通過分析具體的文本，以時間為線索，本文將整理出星星意象的內(nèi)涵。

尹東柱生活的時代是一個朝鮮被日本帝國主義完全殖民的黑暗時代。1910年8月，日本帝國主義根據(jù)“日韓合并條約”占領了朝鮮半島，不滿日本統(tǒng)治的朝鮮人民紛紛逃離半島，大量涌入東北地區(qū)，形成了一次移民高潮[1]，而尹東柱則正是一位朝鮮移民二代。他曾在延邊、漢城和東京學習、生活過，對朝鮮人民所經(jīng)受的苦難深有體會。在日帝統(tǒng)治的時期，朝鮮人民的肉體和精神都受到了殘酷的摧殘。日本所做出的一系列諸如偽造歷史、燒毀書籍、強制使用日語等抹殺朝鮮民族意識的行為更是讓朝鮮民族在精神層面的生存發(fā)展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在此情況下，尹東柱的朝鮮文詩歌創(chuàng)作激勵了人心，體現(xiàn)了可貴的民族精神。

尹東柱少年時期就開始了詩歌創(chuàng)作。在他1934-1937年的作品中，表現(xiàn)日常生活的作品居多。在尹東柱的筆下，他的童年和少年生活并不快樂，而是充滿了艱辛與痛苦。尹東柱的少年情感體驗和當時的社會政治環(huán)境有密不可分的關系。在1932年至1933年，日寇在蘭海區(qū)屠殺無辜百姓，在延邊各農(nóng)村強迫設置“集團部落”，實行“連坐法”。[2]尹東柱親身經(jīng)歷了這樣一些事件，感到現(xiàn)實生活的黑暗。在《山林》中，他這樣寫道：只有樹間閃亮的星，將我?guī)нM新日子的希望里。[3]這里的星星是閃亮的，是尹東柱對新的幸福生活的向往的體現(xiàn)。雖然星星的亮光之下是無窮的黑暗，但是作者依舊有一顆向往星星的心。作者在飽受日本帝國主義摧殘的少年時代，心中仍然有希望。《山林》中所描述的星既是作者美好心愿的體現(xiàn)，又與作者少年的胸懷中所擁有的一絲浪漫主義情感相符合。

尹東柱1937年3月在《天主教少年》上發(fā)表的《吃什么活著》也體現(xiàn)出了他的少年情懷：山里的人/烤土豆吃活著/星國里的人/吃什么活著？

這篇作品中，作者展開的是對星國的遐想。雖然這只是想象，但是也從側(cè)面反映出作者對星國的向往，進一步，我們可以推測出作者對現(xiàn)實生活的一種厭惡和逃避。

在尹東柱前期的主要作品中，有很多表現(xiàn)個人生活和思考的作品。雖然這些作品在某種程度上反映出了民族悲涼的現(xiàn)狀和日帝統(tǒng)治的黑暗，但是這種表現(xiàn)不是直接的呼號式的反抗性作品。少年尹東柱的作品有一種柔和的抒情性色彩，特別是對星星意象的運用更像是一個少年純真美好的幻想，充分地體現(xiàn)出了他的感性與童真。前期作品中的星星，更像是作者無意識使用和喜愛的一個意象。通過星星的自然屬性：發(fā)光、發(fā)亮、在遙遠深廣的天空，很容易將其與美好的生活、光明的未來和對現(xiàn)實的遠離聯(lián)系起來。在尹東柱的生活體驗中，仰望星空似乎成為了一種習慣，而星星也就自然成為了他寄托美好愿望的載體。

1937年以后，隨著尹東柱的人生閱歷的增長，他的作品也更加成熟。由于尹東柱從小受到的教育具有反日性，再加上親人中有很多抗日志士，他也受周邊環(huán)境的影響，具有對日本統(tǒng)治反抗性和強烈的民族精神。20世紀30年代以后，為了準備對中國大陸的侵略戰(zhàn)爭，日本對朝鮮半島的剝削日漸嚴重，再加上尹東柱自身思想的成熟，在1937年之后，他的作品體現(xiàn)出了一種自覺反抗的姿態(tài)。作品的內(nèi)容不僅僅局限在日常生活和個人體會之中，他對民族的命運和未來有了更深層次的思考，詩歌的感情表達更加激烈，更加令人動容。

1941年，尹東柱寫出了他最為人所知的兩篇名作：《數(shù)星星之夜》和《序詩》。在《數(shù)星星之夜》中，作者將敘事和抒情全部圍繞著星星展開：

一顆星星上是追憶/一顆星星上有愛情/一顆星星上是冷清/一顆星星上有憧憬/一顆星星上是詩/一顆星星上是母親，母親，……母親啊/您也遠遠地在北間島/我無端地感到思念/在這繁星光亮落下的山崗上寫下我的名字/再用泥土把它蓋緊/因為那通宵哭泣的吟蟄/在為這令人慚愧的名字悲傷。（1941.11.15）

《數(shù)星星之夜》主要記述了作者夜晚數(shù)星星時的所感所想，抒發(fā)的是對母親的思念之情。母親作為朝鮮移民，來到了北間島這凄清的土地，而作者此時正在漢城，母子相距甚遠，作者倍感思念。這里的星星也是美好的象征：星星上充滿的是美好的事物，追憶、愛情、憧憬、詩、和母親。作者細數(shù)這一些美好的事物，體現(xiàn)出的是他對美好希望與未來的憧憬。可是在秋意滿盈的日子里，在與母親相隔千里的日子里，在民族面臨危難之時，作者的心中又不免生出悲傷。這首詩充分地體現(xiàn)出了尹東柱矛盾的內(nèi)心世界：既有青春熱血沸騰的激情與希望，又有自己無所作為、無可奈何的慚愧。一個青年人個人內(nèi)心的激情、抱負和苦悶與民族的坎坷命運結合在一起，拉近了民族與個人的距離，更使得詩所要表現(xiàn)的境界和背景更為宏大。苦悶的尹東柱讓人很容易聯(lián)想起郁悶的郁達夫，兩人都將自己心中的苦悶和國家民族的淪亡緊密結合在一起，讓作品影射出對民族的擔憂的同時，也引起了青年人廣泛的共鳴。

如果說《數(shù)星星之夜》突出表現(xiàn)的是對美好未來的向往，政治色彩不強烈的話，那么《序詩》可以算作是尹東柱的一篇直抒胸臆的作品了：但愿仰天也全然無愧于心/直到生命的盡頭/我對葉子上的風也感到苦惱/我要以歌頌星星的寸心/去珍愛將死的一切/而后，我要走上那條付與我的路/今夜也有風拂過星辰。（1941.11.20）

《序詩》集中體現(xiàn)了尹東柱的民族精神與愛國主義情懷，整篇作品顯得很高亢，像是一個志士在面對民族危難之時發(fā)出的宣言。日本帝國主義于1912年頒布了“朝鮮教育令”，把日語定為“國語”，強制朝鮮人使用。[4]1940年用朝鮮文出版的《朝鮮日報》和《東亞日報》被強迫停刊，許多作家和詩人因此放棄了用朝鮮語創(chuàng)作，轉(zhuǎn)而用日語創(chuàng)作親日文學。[2]但是，尹東柱依然堅持用朝鮮語創(chuàng)作，希望為民族獻身，做到無愧于天。這首詩完全體現(xiàn)出了尹東柱對日帝黑暗統(tǒng)治的不滿與反抗的決心。在《序詩》中，出現(xiàn)了兩次對星星的描述，第一次出現(xiàn)在“歌頌星星的寸心”一句中。尹東柱之前詩作里的星星主要是象征了美好的希望，在作品中，星星都是實指，星星背后的意義是讀者結合社會歷史情況而推測出來的。而在這里，星星不僅僅是自然意義上的，它的意義虛化了，星星已經(jīng)成了民族光明與未來的代名詞，意義更加深入了一層。歌頌星星的寸心即是作者對民族美好未來的歌頌，也是作者對民族的熱愛之心。詩末尾的一次是對景物的描寫與對前文的呼應。“風拂過星辰”也可以想象成是作者更加堅定了他的熱愛民族之心的體現(xiàn)。

在尹東柱的散文《流星隕落的地方》更是體現(xiàn)出星星這一意象意義的逐漸固定，文中有一段這樣寫道：星星閃閃劃過天宇，那顆流星隕落之處好像就是我該去的地方。那么流星啊，你一定要落在該落的地方。

流星的隕落之處就是民族光明未來的所在，也是作者所追隨的目標。可見，作者在稍后一些創(chuàng)作的作品中，對星星意象的使用更加熟練，星星儼然已經(jīng)成為了尹東柱慣用的固定意象。

在對尹東柱不同時期的作品中星星的意象的分析，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意象意義逐漸固定的過程。在結合時代特點對尹東柱作品的具體分析中，我們感受到了詩人本身的成長和他身上民族精神的漸漸發(fā)揚。在尹東柱充滿感情的詩作中，我們既能體會到日帝統(tǒng)治的黑暗，也能被他身上的奉獻、熱愛的精神所感染。因為帶有時代和民族精神的特點，很多人稱尹東柱的詩歌為“反抗詩”，即反抗日本的殘酷統(tǒng)治，可是尹東柱的詩歌中讓人更多地體會到的是他內(nèi)心的真情而不是空洞的、形式內(nèi)容高度一致、政治性過度的呼號式反抗詩。所以學者吳永世曾在他的論文《尹東柱詩作的反省》中寫道：“尹東柱的詩歌與其說是反抗詩，不如說是真實地反映了殖民地知識分子的苦惱與反省的抒情詩。”[2]

尹東柱詩歌的抒情性、感人性、可讀性、現(xiàn)實意義等等特點和詩人本身的人格魅力和民族精神使得他在韓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獲得了不可撼動的地位。尹東柱熱愛星星，他自己也像是一顆星星，在黑暗的時代給朝鮮民族的人民的心靈帶去了一絲光亮。

【參考文獻】

[1]王勝今.日本統(tǒng)治朝鮮半島時期向中國東北移民的研究[J].東北亞論壇，2002（08）：30.

[2]任潤德.略談尹東柱詩作的反抗性[J].紫荊.延邊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2（02）.

[3]尹東柱.天·風·星星與詩——尹東柱詩集[M].裴但以理譯.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2011.

[4]魏光南，李璇夏.日本帝國主義在殖民地統(tǒng)治時期悍然抹殺朝鮮民族意識的圖謀[J].日本學刊，2008（01）：10.

作者簡介：魏妍婷（1996.04.09-），女，湖北武漢人，單位：武漢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