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綱+王女馨++王詩云
慶祝停止內戰
五歲登臺演出
陳綱:我叫陳綱,我的祖籍是浙江省浙東紹興下轄的新昌縣。我父親是第一代的留日學生,他是19世紀20年代去日本留學的。那時是軍閥時期,軍閥要支持教育,他作為浙江省農業學校的學生,靠官費考到日本,回國后一直在杭州,所以我出生在杭州。
我出生那年是1931年,那時剛剛發生九一八事變,全民憤慨,區區一個九一八事變,一下子就讓日本人把東北占去了。1935年“一二·九”運動獲得全國人民熱烈的支持和聲援,掀起了全國抗日救國的新高潮。國民黨被動抗戰,共產黨在陜北扎根,號召全國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
1936年12月西安事變時,以張學良、楊虎城兩個人為主,一個東北軍,一個西北軍,在西安兵諫,把蔣介石抓起來了。那時共產黨就參加了調停,周恩來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西安事變發生以后,國民黨非常震驚,組織了學校游行,要抗議張學良、楊虎城。小學生即使不懂事,也要參加游行,雖然我那時才5歲,還在上幼兒園,但我的哥哥們都參加游行了,因此我知道這件事。
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后,蔣介石被放了出來。由此而使國內戰爭向著抗日民族戰爭轉變。此時游行的人就更多了。那時杭州有一個西湖博覽會的博物館,是一個新建的現代化大禮堂,為慶祝蔣介石被釋放,全國可能走向停止內戰,在大禮堂舉辦了晚會演出,我還上臺表演了。那時,抗日的意識在全民中就開始形成了。
抗戰中意識到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陳綱:1937年,八一三淞滬戰役爆發,日本鬼子開始轟炸我們,那時候在杭州岳墳還舉辦了一個防空展,把岳墳的大廳布置起來,聲光電的展示都有,目的是告訴人們,飛機來轟炸時,大家不要看轟炸,要趕快注意隱蔽,注意防空防毒,展廳里還有防毒面具,這個我印象很深。
1937年,我虛歲已經7歲了,上小學一年級。杭州在這年12月24日淪陷,那時我們就撤退出去,逃難到了浙東,所以我小學、初中都是在浙東念的。1937年11月12日、12月13日上海和南京先后淪陷,很多有民族氣節的人都跑出去了,不愿意留下來做日本人的木偶。
我是在浙東的仙居縣念的小學,中學時到了永康壺鎮。壺鎮是一個小鄉村,非常閉塞,當地經濟很不發達。那時,壺鎮一共集中了四所中學,一個是現在的杭州七中,當時叫安定中學,是私立中學。一個是錦堂師范,也很有名,它是在抗戰中從慈溪遷到壺鎮的學校。金華中學那時已經被日本人占領了,也遷到壺鎮來了。還有一所浙江蠶學館,是浙江理工大學的前身。
壺鎮本來是相當閉塞的地方,當地人不吃螺螄,也不吃豬肚子里的豬肝、豬心、豬腰,都要扔掉。后來沿海的人到了那里,把它們當成好東西了,當地人才逐漸吃起豬肝、豬心、豬腰。所以,受到抗戰的影響,知識分子下鄉,城鄉文化融合,對于農村的影響是非常大的。
我從小學到中學期間,老師經常會給我們講慘痛的歷史,比如外國人如何侵略我們,簽訂不平等條約等等。老師的思想都是比較進步的。抗戰開始后,蔣介石把黃紹竑安排在浙江省做主席,黃紹竑比較開明。抗戰初期,周恩來要到紹興去視察,他當時是軍政部的副部長,浙江省的政治工作隊有大量的進步分子和共產黨人。政工隊的工作很辛苦,又沒有油水,但是對老百姓的思想影響很大。
所以,在抗戰期間,對于中國被強國欺凌這方面,我的國家意識、民族意識相當強,總覺得自己也要有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概念。整個抗戰期間,我雖然沒有到淪陷區去過,都是在游擊區的山村里面念書,但是我已經明確地感覺到日本的侵略。我只見過一個日本兵俘虜,是被前方的將士俘虜來的,接到后方去,經過我們學校門口時我看到了。
1942年,美國航空兵轟炸東京,回去的時候,飛機沒有油了,又找不到飛機場降落,只好迫降,航空兵被當地的農民救起來,集中送到云和的省政府。后來,這些美國航空兵還到我們學校里和我們進行了友誼比賽。
親眼看見日軍投炸彈
百姓無力抵抗
陳綱:抗戰期間,讓我印象最深的,是日軍對我們的轟炸,它完全沒有軍事目的,完全是震懾性的,并且針對的是平民老百姓。我老伴對轟炸的印象最深,她比我小三歲,與我是大學同班同學。她念小學時,社會局勢動蕩,因為她的父親在郵政局負責郵電工作,每三年就要調換工作地,所以她就跟著她父親到處跑。
有一次他們逃難的時候,她爸爸到單位上班去了,她媽媽帶著孩子,經過一片竹林,有些人往一邊走,有些人往另一邊走,結果就有好幾個人被當場炸死了,腿都掛樹上面了,這讓人印象太深了。我還看過日軍駕駛員把頭從飛機里伸出來,這邊投一個手榴彈,那邊投一個炸彈,毫無目的地到處亂炸,平民百姓根本無法抵抗。
抗戰勝利、日本投降時,真是全民沸騰。我那時剛剛放暑假,還在小山村里面,后來,我從新昌縣的鄉下,到城里的集市去,回來后告訴大家,日本投降了,日本鬼子都跪在地上哭了出來。大家不太明白這件事的重大意義,但我父親說這是個大事情。
王女馨:我這一生中,由于父親的工作原因,基本上是日本人到哪里之前,我們就逃走了,所以我的經歷跟他們都不太一樣。我印象最深的是在桂林、長沙、貴陽這三個地方。在桂林的時候,我10歲還不到,日軍一來轟炸,我們就要躲警報,警報一來,我們全家就躲進七星巖洞這些防空洞里。洞里面有很多很多人,警報結束以后,我們才能出來,就這樣每天躲警報,那種情況下也沒有辦法念書。每次警報一響,我媽媽嚇得兩腿都發抖了。
我們到長沙后,情況慘得不得了,日軍飛機狂轟濫炸,大家還是要躲警報。有一次,我媽媽帶我們躲進樹林里去,結果回來之后,發現我們家里的玻璃都被震破了,桌子也被震翻了,震得一塌糊涂。躲進另外一片林子的一些人,他們的腿也被炸得一塌糊涂,我們算運氣好,一個人都沒有受傷。
所以,我從來沒有看到過日本鬼子,讓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躲警報。我沒有系統地在學校里讀過書,都是在一個地方學兩三年,又換到另一個地方去了。抗戰勝利以后,我父親就從貴陽直接到了天津。我在貴陽念完小學,到天津念了初一、初二。?
題圖 陳綱夫婦
責任編輯 / 梁發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