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星不說話

■易清荷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

■易清荷

攝影/王藝萌 模特/艾斯

1

米晗轉學到江城中學的那天下了很大一場雨，驟降的氣溫讓穿著連衣裙光著大腿的她在瑟瑟秋風中不停地哆嗦。

十分鐘前，班主任急匆匆地給她所有的手續蓋了章，然后給了她一個電話號碼，讓她找一個人叫唐安果的人帶她去交費和領宿舍鑰匙。結果她打去電話的時候，對方卻以一種很抱歉的口吻對她說自己有事走不開，現在要找別人來接她，所以讓她多等一等。

可是現在十分鐘過去了，依舊沒有人來。

她冷得不得了，到最后只能縮在角落斜撐著傘，盡量將自己擋住,專注地數著自己鞋面上的泥點，以此來打發時間。

顧天北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他輕輕將她擋在面前的傘掀開一點點，嚇了米晗一跳。

“我讓顧天北來接你，你看到人群中最白的那個就是他了。”唐安果是這樣對她說的。

一點也沒有錯，米晗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孩子長得這么白，將寶藍色的大衣和白色的高領毛衣穿得尤其好看，剔透的皮膚好像要發光了一般。

她這樣發呆地想著的時候，顧天北忍不住笑了起來，修長的手指在她的傘面上彈了一下，傘面上的水滴便隨著邊緣落下，打在她的腳背上。

“青底白花的傘，”他說，“你是米晗，對嗎？”

米晗這才回過神來，有些膽怯地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垂著腦袋抱緊了自己的書包，輕微地點了點頭。

后來米晗一直都很懊惱，當時應該跟他打個招呼，彼此認識一下，不該只專心地聞著不知從哪里飄過來的花香。

好像是跟著他一起到來的花香，是桂花的香氣，她最喜歡的味道，聞多少次都覺得很心動。

2

“顧天北這個人，初次見面時確實感覺帥得讓人心動，可是越了解越不會喜歡他。”

米晗第一次對唐安果說起顧天北的時候，唐安果是這樣對她說的。

不止唐安果，米晗發現這個班里所有人提起顧天北，都會忍不住地笑笑，說他腦子有問題。

可是她覺得顧天北挺好的，長得帥，性格也好，除了有點不愛學習，經常請假不來上課這一點，什么都好。

后來唐安果告訴米晗，顧天北之所以老是請假，是因為他要到處去接商演跑場、參加電視選秀。顧天北是個有明星夢的家伙，根本無心學業。

一開始老師也苦口婆心地勸過他，但因為顧天北的父母全力支持他的做法，再加上他絲毫沒有將學習成績落下，老師實在是找不到可以詬病的地方，便也只能隨他去了。

唐安果提起時，言語中是滿滿的嫌棄，可是米晗發現她一直心虛地眨著眼睛，甚至不敢看自己的目光。米晗輕而易舉地察覺到了不對勁，但她并沒有拆穿，依舊笑著說：“可我還是覺得他很帥。”

尤其是在抱著吉他唱歌的時候，舞臺上的鎂光燈打在顧天北的身上，讓他真正地發出了光，引得圍觀的女生都不停地舉著相機拍他。

在圣誕節那天，米晗遇到了在商場參加歌唱比賽的顧天北。

彼時，米晗找了一份兼職，她穿著圣誕老公公的服裝，樂此不疲地在街頭穿梭，笑呵呵地向遇見的每一個人推銷手中的糖果。

顧天北的聲音傳來時，她覺得有些耳熟，往那邊擁擠的人群處看去，正好看到清秀俊朗的少年，優雅又深情地撥著手中的吉他。

他被寬大的羽絨服裹了起來，里面穿著一件白色的中領毛衣。他好像特別喜歡穿白色的毛衣，而它們也的確將他整個人襯得干干凈凈的。

白皙的皮膚讓凍得通紅的耳朵和鼻尖看起來特別明顯，他唱歌時哈出來的氣統統在與空氣相遇時變成了白霧，跟著音符一個一個地往外蹦，千回百轉地往米晗的心里打。

雖然后來他幾度破音，周圍的人都忍不住爆發出了小聲的笑，讓米晗都替他燒紅了臉。可顧天北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很享受地唱完了整首歌，只是在歌曲結束的時候很抱歉地說自己不擅長高音，這次選錯了歌，下一次會加油。

米晗心里一陣鈍痛，忽然想起不久前跟他幾乎一模一樣的自己。

3

那是她在轉學前參加一次市級舞蹈比賽時的事了，當時她是作為主跳代表原學校參加的。

她從小到大都是站在舞臺中間的主跳，贏得過許多榮譽。唯獨那次，她出了一個大洋相——因為舞臺上的干冰而踩滑，整個人都撲在了離舞臺最近的音箱上。臺下的人哄堂大笑，雖然她咬著牙跳完了整場舞，卻還是改變不了他們成為墊底的事實。

“長得那么漂亮，我還以為她跳得很好呢。”無意間聽到了別的學校的人這樣說著，米晗難過極了，在回去的大巴車上哭著哭著就睡著了，迷迷糊糊地聽到后排同行的女生也在不滿地議論她。接著她便發現，學校里許多人看她的目光明顯地發生了轉變，鄙夷的、嘲笑的、不屑的，更多的是幸災樂禍。米晗從那個時候猛地驚覺了過來，原來長得漂亮的人是不能犯錯的。

從那以后，她變得古怪且沉默寡言，甚至漸漸地疏離了周圍的人。哪怕現在已經轉學，她也還是喜歡縮在角落，想把自己藏起來。她覺得只有不停地把自己藏起來、隔離起來，別人才不會傷害到她。她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像顧天北這樣，把自己的缺點這樣正大光明地拿給別人看，好像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原來還可以這樣，可以這樣肆意妄為地拋開別人的目光，不完美地活著。

她偷偷地紅了眼眶，在那里站了許久，從人頭攢動到人群散去。等顧天北放下吉他的時候，她忍不住跑去了他面前。

確定貼在自己臉上厚厚的圣誕老人胡子應該讓他認不出自己之后，她才大著膽子上前，拿起一袋糖果遞到他面前。

是粉白色的糖果，被做成心形裝在精致的透明紙袋里。

顧天北愣了愣，指著自己問她：“給我的？”

米晗點點頭，本想在他接過糖果之后轉身就走，但思忖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壓低嗓音說了一句“加油啊”，然后紅著臉飛快地跑掉。

顧天北不知道她送的不是普通的糖果，是一種叫“小愛戀”的糖果，她的“小愛戀”。

4

米晗送給顧天北的糖果，第二天卻到了唐安果的手中。

顧天北當時并不在教室，唐安果從他的書桌里將那袋糖果翻了出來，無比自然地并沒有經過顧天北的同意就拿出來吃，甚至還“大方”地分給了米晗一顆。

“草莓味的，女孩子一定會喜歡。”唐安果笑盈盈地說著，友善的樣子讓米晗想發火都顯得無理取鬧。

她只能強勾起笑容說了一聲“謝謝”，卻覺得扔進嘴里的糖果味同嚼蠟，讓她一直到午飯時間都沒有任何胃口。她拒絕了唐安果要和她一起吃飯的邀請，獨自在教室里待了整整一個中午。

顧天北進來的時候，米晗已經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自言自語的哼唱不經意間擾了她的好夢。米晗揉了揉眼睛抬起頭，便看見顧天北正舉著自己的手機，旁若無人地一邊說一邊唱地錄著視頻。

她愣了片刻，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沒想到顧天北被這樣輕微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過頭來看著她，四目相對間，兩個人都很尷尬。

米晗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慌亂地拿起一本書翻得“嘩嘩”作響，卻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甚至當顧天北叫她的時候，她一哆嗦，便將書掉在了地上。

顧天北將她的書撿起來，一臉期盼地問她：“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連是幫什么忙都沒有問，米晗便毫不猶豫地說了好。

5

顧天北讓她幫的并不是什么大忙，只是讓她假扮自己的粉絲，跟他一起照張照片放到自己的微博上而已。

之所以會讓米晗來假扮，他給出的原因很膚淺，因為他認識的人當中，她長得最漂亮。

米晗聽過很多人說她漂亮，卻第一次緊張得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以至于到拍照的時候，心都還是猛烈地跳個不停。

拍照的地方就在她頭一天送糖果給顧天北的那條街的路燈下，他跟米晗說，他時常在這里唱歌，昨天就是在這里遇到那個送給他糖果的“圣誕老公公”的。

“可是我沒來得及和她合影，她就跑了。”

他這樣說著，米晗心虛得覺得整個耳根都燒得紅了起來。

顧天北在征求了她的意見后，小心翼翼地將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米晗幾乎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就在她的頭頂，她僵硬得不知該怎樣管理自己的表情，以至于拍出來的照片上，她就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顧天北忍不住地笑了笑。

他將兩個人的合照以及那一袋糖果的照片一起放在了微博上，配上的文字是：這家伙以為我不知道，她就是那個扮成圣誕老公公送我糖果的人。

米晗在他旁邊看著他打這段話的時候，著實被嚇了一跳，然后脫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顧天北愣了一下，問：“什么？”

看來應該是不知道，米晗松了口氣，連連擺手說沒什么。

為了配合顧天北，米晗還特意轉發了那條微博，然后佯裝很花癡地夸了他一把，以表示自己確實是喜歡他的粉絲。結果第二天，班里好多同學在看到那條微博后，跑來問她是不是喜歡顧天北這家伙，完全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米晗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跟人解釋說，此喜歡非彼喜歡。

只有對唐安果，她不是這樣回答的。

“對啊，”米晗半開玩笑地看著她說，“所以你下次不要再隨便拿我送給他的東西了。”

唐安果聽她這樣說，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慌亂中帶著尷尬地跟她道歉。

“對不起”三個字剛說了一半，米晗便看見顧天北猛地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急匆匆地讓米晗跟他出去一下。

“米晗，出大事了！”他說著，舉著自己的手機指給她看。

是發了他們倆合照的那條微博，顧天北想讓她看的是評論和轉發量，幾乎都已經過萬，比以往顧天北上傳的那些視頻的評論、轉發量都還要多。

這本來是顧天北想要達成的效果，要不是他發現那些評論和轉發里有許多不利于米晗的言論的話，一定會非常欣喜，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驚慌。

相比顧天北而言，米晗這個當事人倒顯得平靜得多，只是粗粗掃了一眼，不過是一些犯花癡的小姑娘因為嫉妒而辱罵她，幼稚極了，米晗想著，然后毫不在意地將手機交還給一臉歉意的顧天北。

“沒關系的，”她說，心情尚好地嘬著手中的酸奶，“我不看就行了。”

顧天北卻突兀地說了一句，周末他會去一個酒吧唱歌，問她要不要去看。

“好啊好啊。”她聽到顧天北的邀請，控制不住激動地連說了兩個“好”，哪怕他接下來說的話，讓她如墜冰窖。

“你和唐安果一起來吧，”他說，“她老是以一個人去太傻為借口而拒絕。”

一副以往被拒絕過很多次的口吻，讓米晗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大拇指的指甲因為使勁抵著食指的指節而微微泛白，可表面上她還是云淡風輕的樣子，甚至還說了“好”。

6

可是到了周末約定好的時間，米晗沒有帶唐安果一起來。

頭一天米晗問她要不要一起去聽顧天北唱歌的時候，唐安果忍不住笑了起來，說：“聽他唱歌？他唱得那么難聽，誰要聽啊？”

“哦，”米晗莫名有些火大，于是冷著一張臉說，“那你就不要去了，既然這么不愿意的話。”

毫不留余地地將唐安果堵得措手不及，以至于她愣了片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剛想開口解釋，卻見米晗已經有些生氣地轉過身去不再看她，只能尷尬地作罷。

當晚顧天北唱完了歌，請米晗吃牛肉拉面，他問起唐安果的時候，米晗便原封不動地將唐安果的話轉達給了他，末了還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句：“她是不是討厭你啊？”

顧天北聳了聳肩，說：“或許是吧。”

并沒有什么異樣的表情，米晗這才松了一口氣，將面前的牛肉拉面攪勻，紅亮的油潑辣子上面撒著青蔥和香菜，讓米晗食欲大動。

唐安果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像是從天而降般，莫名其妙地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

“好巧。”她說著，表情卻極度不自然，米晗一眼就看穿她出現在這里并不是巧合。

恰好在這時，顧天北走到一旁去接電話，米晗便半開玩笑地問她：“唐安果，你喜歡顧天北吧？”

“啊？”唐安果有些慌，“沒有沒有，我怎么會……”

“沒有就好，”米晗打斷她，“那我就沒有什么好顧慮的了。”

唐安果被米晗直白的話驚得愣住了，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么。好在顧天北沒過多久就回來了，一臉興奮地舉著自己的手機說：“我可能要紅了！”

7

顧天北接的是一個韓國很有名的經紀公司的電話，說他過了初試，被選中去韓國當練習生。

所有人都很嘩然，看起來像是做白日夢的顧天北居然真的成功了。

據說在米晗認識他之前，他已經參加了很多公司的面試，每一次的結果都不盡如人意，久而久之，所有人便開始以一種看笑話的心態看他這一系列看似瘋狂的行為。

可是現在，大家驚訝之余都紛紛跑去跟他說恭喜，讓他紅了以后不要忘記自己。

米晗在人群外靜靜看著這一切，并沒有上前對顧天北說任何一句鼓勵或恭維的話，只在他臨行前請她和唐安果吃飯的時候，隨口說了一聲韓國的冬天很冷，讓他多注意身體。

顧天北笑了笑，說：“一定。”

那樣簡單的對話之后，整整一年的時間，米晗都跟顧天北斷了聯系。顧天北大概太忙，而她實在是拉不下臉主動去找他，最后只能偶爾裝作不經意地在唐安果面前提及，從唐安果那里得知他的近況。

唐安果每每問起，顧天北都會興致勃勃地跟她聊自己的生活，而且常常給她發他唱歌、練舞、拍畫報的視頻和照片。

從這些視頻和照片中，看得出顧天北很享受也很開心，米晗這樣想著，然后才徹底覺得放心。

一晃又是一年，圣誕節當天，米晗和去年一樣在街頭分發糖果，走過兩年前顧天北唱歌的那個街頭時，她站了許久，心里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鋪天蓋地地洶涌而至。

她當即訂了假期去韓國的機票，打電話向唐安果要來顧天北的電話和地址，便只身前往韓國。

到的時候恰好是韓國最冷的時候，生于南方的米晗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雪，呼呼的冷風夾雜著雪吹得她臉生疼。

她循著唐安果給她的地址一路找了過去，期間因為翻譯軟件的不靠譜，她走了很多彎路，等到了顧天北公司樓下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了。

米晗站在公司門口給顧天北打電話，連續打了好幾通都沒有人接，她突然覺得自己蠢極了，居然就這樣腦袋一熱地跑來了，也沒有想過顧天北會不會見她。

這樣想著的時候，電話卻通了，她欣喜地“喂”了一聲，卻聽到對面傳來的是個女孩的聲音，她心里“咯噔”一下涼了半截。

對方在聽到她說話之后愣了片刻，叫出了她的名字。

是唐安果。

米晗沒有想到她竟然也來了韓國，而且比自己還早了幾天到，就住在顧天北公司附近的一家民宿里。中午的時候顧天北跟她一起吃了午餐，不小心將手機落在了她那里，她才那么剛好地接到了米晗的電話。

唐安果趕到的時候，米晗明明已經凍得蹲在地上將自己抱成了一團，卻無論如何也不接受唐安果讓她去住那家民宿的好意。

“我就在這里等顧天北。”她賭氣一般連頭都沒有抬，絲毫不愿意看唐安果一眼。

兩個人很尷尬地僵持著，米晗雖然裹緊了身上的衣服，但依然凍得直發抖。顧天北急匆匆下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般光景。

他很意外米晗居然會一聲不響地來看他，一半高興一半慌亂地說她應該提前知會自己一聲，他好去機場接她。

米晗搖搖頭說：“不用這么麻煩，我只是順便來看你一眼，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

其實她本沒有打算將行程安排得這樣匆忙，可是如今的情況弄得她覺得自己狼狽極了，就不想再待下去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米晗一直沉默不語，三個人之間的氣氛微妙又尷尬。唐安果為了緩解氣氛，小心翼翼地提出說一起拍個照，留作紀念。

米晗欣然答應，但在拍照的時候使了個壞心眼，故意擠到了唐安果和顧天北的中間，微微往顧天北的方向靠近了些。

至少照片拍出來，是她和顧天北更親昵一些。

“抱歉，”拍完照之后，顧天北放下了手機就迫不及待地對米晗說著，“下次你和唐安果一起來，我好好招待你們。”

米晗不露痕跡地皺了皺眉，說了一聲“好”，心里卻想著，她再也不來了。

8

米晗沒有想到，她跟顧天北這一分別就是三年，再次見面的時候已經是在大學畢業后的一次高中同學會上。

這種聚會，米晗一向是沒有興趣的，要是她沒有聽說顧天北也會來的話。

聽說他始終沒能出道，執著地熬了這么多年后終于扛不下去了，于是打算回國老老實實當一個舞蹈老師。

這些都是米晗坐在角落聽別人聊天時說的，他們字里行間都透著一股幸災樂禍。米晗覺得心里堵得慌，不想再聽下去，于是拎著包去陽臺透氣。

待了片刻后，忽然聽到廳里炸開了鍋，隱約間仿佛聽到了顧天北的聲音。米晗倒吸了一口氣，忽地又緊張了起來，理了理頭發，迫切地小跑了進去。

顧天北被包圍在人群的中央，他還和原來一樣又白又好看，眉目間褪去了少年的青澀，讓米晗看得紅了眼眶。

不知是因為他瘦了，還是因為他牽著唐安果的原因。

顧天北比唐安果更先看到她，揮了揮手，喊她的名字，說：“米晗，好久不見。”

她強忍住了眼淚，走了過去，掃了一眼慌張得都不敢看她的唐安果，才對上他的目光，學著旁邊的人一樣說：“你們在一起了啊，恭喜。”

旁邊的人仿佛都是在看好戲一般地看著她的反應，聽到她這樣說了之后，表情玩味。

是啊，誰不知道米晗喜歡顧天北呢？

可是米晗實在不明白，為什么這個世界上有那么多任性又矯情的人，能夠輕而易舉地得到所愛之人的青睞，而她明明那么努力，到最后什么都沒有得到，卻還要被人理所應當地詬病。

9

顧天北過來敬米晗酒的時候，聚會都已經快要散場了，米晗坐在一個大桌子前，看起來孤單極了。

“喝一杯嗎？”米晗很難得地笑著說，“為破碎的夢想。”

顧天北苦笑了一下，在她旁邊坐下，沉默了片刻后突然說：“米晗，我還是第一次看你笑。”

他記憶里的米晗，總是默默地一個人待在角落，不喜歡跟任何人聊天，別人跟她講話的時候，她也只是禮貌性地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而已。

顧天北跟她認識這么久，卻始終覺得親近不了她，每一次他覺得他們好像近了一點的時候，米晗又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甚至當初在韓國，他很多次跟唐安果聊天的時候，也想問一句米晗為什么不跟他聯系，最后卻還是作罷。

“你太冷了，就像從古墓里出來的一般。”顧天北這樣形容著。

米晗聽完他的話，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只是隱隱覺得仿佛錯過了些什么。

酒過三巡，顧天北喝得多了，便絮絮叨叨地跟米晗說了很多事，包括在韓國的經歷，說著說著便說到了唐安果。他說那個時候他一個人在韓國，特別難熬的時候，只有唐安果老是打電話問他的近況，打電話鼓勵他，最后還跑去韓國找他，讓孤立無援的他不至于那么孤單和難堪。

“像那個給我糖果的圣誕老公公一樣。”末了，他這樣添了一句。

可是，那是我。

米晗捏緊了酒杯的手顫抖得厲害，不停地在心里說著，是我。讓唐安果打電話問你近況的是我，提出去韓國看你的人是我，包括那個圣誕老公公，也是我，統統都是我。

心里不甘的想法就要戰勝自己的理性，米晗要說的話幾乎都到嘴邊了，可就在這時，顧天北揮了揮手，說：“算了，這些都不重要了。”

像一盆冷水一般澆滅了她所有的熱情。

她吸了吸鼻子，趁顧天北不注意，將眼淚抹去。他端起酒杯碰了碰她面前的杯子，“叮”的一聲，是一種快要碎掉一般的清脆。

只有兩個人的席間，顧天北頻頻說起他的失意，米晗只字不提她的失戀，旁人不知道，他們失去了多么重要的東西。

顧天北說“干杯”，米晗便附和，酒盞相碰間，敬的都是破碎的夢。

編·手記

“暗戀”如同一座孤島，落在遠隔山海的地方，沒有勇氣讓他知道。你自以為是地將關于他的秘密藏在那里，你喜歡默默地關注著他的一切，心里溢滿小確幸。直到他的身邊出現了另外一個人，你能做的，只是躲起來獨自舔舐傷口……在感情里，你是驕傲的，于是，你也輕易地弄丟了自己的愛情。大抵只缺一分勇氣加兩分坦誠，也許星星就會說話，石頭也能開花。（By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