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17年前劫案買單：糾結女人命喪漫漫“救贖”路

作者／北天

為17年前劫案買單：糾結女人命喪漫漫“救贖”路

作者／北天

2017年5月20日中午，山東省陽信縣翟王鎮劉全仁村一塊棉花田里，村民發現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司機被殺害。陽信警方僅用兩天便宣告破案。嫌疑人張利民于22日被抓獲。

令人震驚的是，張利民竟然是一家私人瓦鋪老板。在熟人眼里，這兩個人身居不同地方、素不相識，更沒有業務來往，怎么會扯到一起？

記者日前采訪了此案。沒想到，案件竟跟17年前的一件劫案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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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12日上午9點剛過，王春華見何坊鄉政府門口有人擺手打車，就把出租車開過去。車停下，她發現是個三十多歲的男顧客，似乎有點面熟。當男子坐進副駕駛室，她一眼看見他左眼角邊的黑痣，便確認，此人就是她費盡心機找了17年的張利民，不禁心里一驚--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去前韓村”，男子開口。聽口音和要去的地點，更證實了王春華的判斷。王春華努力平靜一下忐忑的心，轉過頭問：“你是張利民吧？”“你怎么認識我？”男子也轉過頭，這回輪到他驚訝了。兩個人對視了大約兩秒鐘，男子說：“大姐，你好像有點面熟?！薄澳愫煤孟胂?，我到底是誰。”男子沉思了片刻，“我想起一個人，但不敢冒認。”“老弟，沒錯，我就是17年前那位大姐?！蹦凶幽樢幌伦映料聛?。兩個人開始沉默……

王春華，45歲，大專學歷，做過代課教師，個體鞋店老板娘，現在是出租車司機。山東省濱州市惠民縣何坊鄉人。丈夫經商，有一個16歲的兒子正在讀高中。

張利民，36歲，個體瓦鋪老板，山東省濱州市惠民縣何坊鄉前韓村人。妻子和他一起經營瓦鋪，有個12歲的女兒正在讀初中。

2000年7月15日中午，王春華從前韓村二姨家借錢出來，準備回家。見路口賣書的男孩給一位顧客找零錢，錢包里有好幾張百元大票，腦子里頓時閃出一個念頭。

自從父母去世后，王春華就和唯一的弟弟相依為命。她比這個弟弟整整大10歲，王春華之所以28歲還沒有嫁，就是為了把這個弟弟培養成人。王春華依靠在村小學代課的六百元工資養家糊口、供弟弟念書。幾天前，弟弟接到縣重點高中錄取通知，一次性要帶走4800元，而她湊了好幾家，還差500元。

王春華一邊翻書，一邊和男孩聊，她約莫男孩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感覺是個老實孩子，不會設防，便拿定了主意。她跟男孩說：“老弟，我看你這書也沒多少，我包了，找兩個袋子裝上，用你的三輪車幫我送到鄉上，車費算我的。到家就付錢。”男孩瞅瞅她，憨厚地笑笑，連說“謝謝”。

7月正午的鄉野，格外炎熱和寂靜。王春華見車子駛進莊稼地的深處，四周除了鳥叫與蛙鳴，看不見任何人影，便悄悄從車上摸起早已看好的一塊鋪板，朝拉車的男孩后腦處猛擊過去。只見男孩搖晃了兩下，就倒在了地上。王春華急忙下車，將男孩拖進苞米地，放在涼快處，之后，用手在男孩鼻孔處試了試，感覺有氣息，估計是腦震蕩，沒什么大礙的，便掏出男孩衣兜里的錢包，拉起車子朝家奔去……

當天下午，王春華就將弟弟送上車站，然后，一個人回到家里。這時候，她才開始后怕，她不知道那個男孩到底怎么樣了，是死是活，心里十分恐慌。她反鎖了門，把自己關在屋子里，趴在床上胡思亂想。她害怕聽見警笛聲，害怕有人敲門，甚至一只蒼蠅撞在玻璃上，她都要從床上跳起來。終于熬到了第二天早晨，王春華來到村小學匆匆辭了工作，便一個人直奔縣城，她要一邊打工，一邊躲避。

真是巧得很，王春華打工的個體鞋店老板竟是她高中同學李泉。當年，因為她學習好，長得漂亮，李泉還寫紙條追求過她呢。

李泉跟王春華都28歲，他剛剛和對象告吹，正在失戀的低潮中。簡直是上帝的安排，兩個人很快戀愛結婚，并于次年生下兒子。

日子一下子好起來，在縣城讀高中的弟弟也不時在星期天來家小住，每每這時，王春華都要想到那個男孩，那個男孩跟弟弟的年齡差不多，他現在怎么樣了？

2001年6月，王春華悄悄回到前韓村二姨家，終于弄清，那天中午在路邊賣書的男孩名叫張利民。是趁高中暑假在路邊賣書的，可不知為什么，他忽然就不念了，竟然跟他父親經營起了瓦鋪……

王春華聽了這一情況，心咯噔一下，張利民忽然輟學，是不是跟那件事有關？她更加迫切地想要找到張利民，她要當面賠禮道歉，并作出讓張利民滿意的經濟補償。

可是，她每年都去張利民的瓦鋪找他，張利民每次都沒在家。

2014年，鞋店不景氣，王春華和李泉一合計，回到王春華老家何坊鄉開個小型超市，買了一臺出租車，這時候，他們的兒子也讀了初中。李泉身體不太好，在家里經營超市，王春華在外面跑出租。

王春華一直為張利民的事糾結著。她一邊跑出租，一邊找張利民。而這時，張利民已經頂替父親成為瓦鋪的老板，他更忙了。所以，王春華還是很難碰到張利民。好幾次，王春華甚至想晚上去張利民家等，可是，覺得這樣很不妥，一是怕張利民妻子誤解，二是她自己也不想更多的人知道這件事，畢竟對她來說，這是一件丑事。事情就這樣一拖再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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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在車里足足沉默了兩分鐘。王春華才誠懇述說了當時家里經濟的窘迫，弟弟沒有那500元錢就上不了學了。

“這個理由，就可以傷及無辜嗎？”張利民打斷王春華的敘述，口氣平和，但卻含著刺。

“所以，這么多年，我才一直找你，我要跟你道歉，給你經濟補償。”王春華又接過張利民的話。

“找我？我怎么不知道？”“你可以問問你妻子，是不是有個女子多次找過你。不信，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你家核實?！?/p>

張利民想了想：“妻子是說過此事?！?/p>

“不過”，張利民接著說：“有些事情，可以通過經濟補償，有些事情是無法用經濟計算的?！?/p>

原來那天中午，張利民醒來后，發現錢包不見了，三輪車和那兩袋子書，也不見了，當時十分氣憤，可是，由于頭暈，嘔吐，渾身無力，難受極了，也就顧不了那些身外之物，當時只想，保命第一。他費了好大勁，才爬出苞米地，蹲在路旁，不停地嘔吐。多虧路上過來一輛本屯的車，把他送到鎮醫院。經檢查，是腦震蕩。在醫院住了3天后回家靜養，后來就留下了頭暈的毛病，記憶力也明顯減退。

張利民說，出院時他曾要去報警，可一想，那些書都是盜版書，警方追究起來自己也會有麻煩，就沒有去派出所。

他說，他本來在讀高中，是利用暑假賣書的，那天計劃是最后一天賣書，然后，就準備開學了。沒想到，就發生了那件事。腦子廢了一半，這下書是念不了了，只好和父親一起經營瓦鋪……

聽了張利民的敘述，王春華低下頭，她不知說什么才好，是啊，怎樣補償人家？補償得了嗎？

但總得有個解決辦法。

“老弟，路走錯了，可以回來重走，可是，事情做錯了，沒法挽回了，我現在，腸子都悔青了。然而，悔有什么意義？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經濟補償。你說個數吧，我會盡力?！?/p>

張利民雙手抱著頭，不語。這時王春華看看表，11點整。

“老弟，已經中午了，我請你吃飯吧，邊吃邊談?！闭f著，王春華下了車，張利民猶豫了一下，信手從車里拿了一張王春華的名片放進衣兜，也下了車。

兩個人在路旁一家飯店找了個單間坐下。王春華點了兩個菜，給張利民要了一瓶啤酒。

張利民將啤酒往旁邊推了一下，說：“那件事后，我的酒功全廢了?！?/p>

王春華抬頭瞅瞅他，連說兩聲對不起。這時候，她發現，張利民有點異樣地望著她，眼睛一眨不眨。王春華不禁有點發毛。

張利民突然問：“大姐，你多大了？”“45?！薄安幌?，45還這么年輕漂亮？”“呵呵，老弟，別逗了，我兒子都讀高中了。

張利民突然表情嚴肅地問：“大姐，你是不是誠心想補償我？”

王春華點頭。

“那好，我給你機會，但我不要你的錢。”“要什么？”“我和妻子感情不好，你多抽時間陪陪我吧。”“做你的情人？”“對！”“你……”

王春華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張利民已經離開飯店。她追出門，這時，張利民正在上另一輛出租車，他回頭沖王春華大聲喊：“大姐，我給你一周時間，一周后我給你打電話?！蓖醮喝A看見，張利民手里晃動著她的名片。

王春華結賬后回到車里，趴在方向盤上，一邊哭，一邊想，該怎么辦。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告訴丈夫。她決定跟在鄉中心校教學的最要好的同學劉宇研究一下，也許，她會有好辦法。每次有想不開的事，她都要跟這個閨蜜商量。

劉宇聽了情況，非常氣憤，張利民這是報復，他想找一種方式，宣泄多年來積壓在心中的怨恨，是病態心理。兩個人商量決定，只能給張利民經濟補償，哪怕多給一些，一次給不起，就分期給，總之，絕不可以出賣身體，做所謂的情人，這是鐵的原則。

做出這個決定之后，王春華心里才覺得輕松了許多。

然而，就在這天晚上，差點出了岔子。

睡覺前，王春華正在衛生間洗澡，電話響了。李泉代接?！拔梗踅?，我是張利民，那件事想好沒有？”李泉一愣，問：“你是哪個張利民？”“噢，你是姐夫吧，讓王姐接電話?！薄八谙丛?，有話跟我說吧。”“不了，一會叫她回個話吧?！?/p>

李泉驚呆了。是不是妻子找了多年的那個張利民？怎么聽口氣，好像他已經和妻子見過面了，為什么妻子回來不說？

王春華感到有點不對勁，就問：“咋了？”‘我問你，見到了張利民怎么不說？”“我啥時見到張利民了？”“還裝，都來電話了，人家讓王姐回話呢……”

王春華想起張利民拿走了她一張名片，于是，急中生智：“老李，別生氣，我不是有意瞞你，張利民獅子大開口，要1萬元補償，我正在和他交涉，免得你跟著煩?！?/p>

李泉一聽，就消氣了，他說：“也別硬來，多就多點吧，趁早結束為原則，去掉一塊心病，多活十年。”王春華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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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19日下午6點，王春華接到張利民電話，約她到家里談。她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要是以前，王春華也許不會這樣爽快答應，她至少不想當著張利民家人的面解決這個問題，太別扭，也容易節外生枝?？墒乾F在，王春華太迫切結束這場馬拉松了，尤其近期，張利民提出的非分要求，簡直把她逼瘋了。此刻，王春華已經把其他別的，比如社會影響之類，放在其次的位置。除卻這塊壓在心頭17年的病灶，才是第一位的。

王春華把車停在了張利民瓦鋪門口，這時，張利民已經在門口等候。她跟著張利民來到一所廂房。

屋子窄小，除了一張大床，只有幾平米的空地，不過，從地桌上的女人化妝品看，這似乎是張利民和妻子居住的場所。張利民示意王春華坐在床上，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門口，好像擔心她跑了似的。見屋里冷清肅穆，沒有一絲生氣，王春華忽然有點緊張，不禁脫口問：“你妻子和孩子呢？”“她領孩子回娘家了。”

王春華不禁生出一絲恐懼。為了節省時間，王春華直奔主題：“老弟，這幾天我反復想了，那件事，只有一條解決問題的途徑——經濟補償，你看看，除了錢包里的錢，還有三輪車和書的折價，精神損失方面，你是怎么個想法？”

張利民點著一支煙，不緊不慢地說：“大姐，你知道當初我為什么沒舉報你嗎？”

王春華回答：“當然知道，那天你不是說了，是因為盜版書。”

張利民笑了：“那只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我沒說?！?/p>

王春華有點疑惑。

張利民仍然不緊不慢：“我不想別人知道，我一個堂堂男子漢，竟然被一個女人給劫了，這要是傳出去，我這輩子，怎么抬頭？”

王春華笑了笑：“這點我倒真沒想到。”

張利民說：“你想知道，我為什么不要錢，而要你做情人嗎？”

王春華臉色驟變，但她還是想聽聽，張利民是什么歪理由。她說：“說來聽聽?！?/p>

張利民續了一支煙。

“你害得我輟學，如果我高中讀完我能考上大學，現在我會有一份體面工作和一個有文化的老婆，可現在，我的女人很不可心，這一切，都歸罪于你……”

這時候，張利民顯然有點激動，拿煙的手在抖。

王春華急了：“老弟，我承認有罪于你，但我不能接受你的歪理邪說，你分明是報復，是拿我的人格、尊嚴找心理平衡！你不要違背我的意愿，我只能給你經濟補償！這是原則，沒有商量余地！”

張利民也急了：“你坑了我一輩子，就算我找一下平衡，你還有什么可委屈的嗎？我今天請你來，根本不是商量，你當初搶劫我的時候，跟我商量了嗎？”

王春華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急忙起身：“老弟這樣明天咱倆去公安局、法院，賠償、坐牢，我都認，我自己作的孽我買單?！?/p>

說著，王春華就去開門。

張利民一把扯住王春華上身的半截袖襯衫，這一扯不要緊，竟然把襯衫扯開一個大口子，王春華上身全裸在外。張利民頓時熱血上涌，往日的怨恨一下子涌上心頭，他完全失去理智，把王春華強行抱到床上，撕掉身上所有的遮攔……

完事之后，王春華一邊哭一邊從床上拾起手機，摁110報警，張利民手疾眼快，一拳將手機打飛，王春華仍然去抓手機，張利民頓時失控，將王春華重新摁到床上，用被子捂住她的嘴，很快，王春華就停止了掙扎。之后，張利民又用刀子朝王春華的胸部背部刺了幾下，直至，王春華停止呼吸。

張利民十分害怕，他看看墻上的掛鐘，晚上9點剛過，這時候外面行人稀少，他將王春華的尸體抱到門口的出租車上，開到陽信縣翟王鎮劉全仁村的一片棉花田邊。他便把出租車開進地里，車前蓋用棉花秧搧住，為了防止倒車鏡反光被路人發現，他將兩個倒車鏡全部掰掉，然后，將尸體拋在車外，制造殺人第一現場假象……

2017年5月20日早上，有村民報警，陽信縣公安局刑警隊和翟王鎮派出所出動多名警力，案件很快告破。目前，張利民已經被陽信警方抓獲，他對強奸殺人事實供認不諱。此案正在進一步審理中。

（為保護個人隱私，文中除張利民外，均為化名）

幸福提醒

本刊特請湖北普明律師事務所韓飛律師點評：本文中姐姐王春華為弟上學籌集學費，艱難中采取傷害、搶劫別人的犯罪手段，讓人同情但其手段不可取。犯罪后應積極自首，爭取法律判決和當事人的諒解。而不應逃避法律、私下自我了結，從而致其人生遭致滅頂之災。

受害者張利民本應讓人同情，可以合理申請賠償，但仇恨蒙蔽了他的心智，血腥復仇致其人生萬劫不復。兩方面的教訓值得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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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淮南梔子 77950307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