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甘霖
回首望江南,山水人依戀。
最是那樣一絲纏綿,在夢里的溫婉中輾轉了千百年,眼角那一抹笑意,將我醉在那一份風情之中。
撐一把油紙傘,穿過多情的雨季,尋覓江南繁華的舊夢。夢里的江南,是水做的骨肉,肌體里流動著,是水性的無邪,掬一捧在手心,猶如一首清歌,響徹了古鎮千年的安詳,細細的流水是塵世的跳躍,婉轉著打江南流過。滄桑歲月如一壺老酒,于粉墻黛瓦間勾勒一幅水墨丹青,讓我將那焦灼醉在清澈的隱逸里。
品一盞清茶,憑欄靜靜遠眺。江南的樓閣伴著水聲佇立在河岸上,一排排錯落有致。已然成舊的記憶飄轉在杏花春雨里,散落在青石潮濕的肌理中,歲月的風塵點綴了白色的墻壁,讓灰暗的韻味在雕花的窗欞里講述久遠的故事。遠處的斷橋橫落在湖與岸之間,流轉的回風仿佛穿越千年的時光,那個被悠悠歲月洗滌了千年的傳說,又在西湖中撩開一波波動人的漣漪,綿綿囈語還在雷峰塔下徘徊,點綴成離散的清愁又氤氳了恍惚的時光。溫潤的青石巷里,有位丁香一樣的女子,彳亍著悵然飄過,結滿孤獨的愁緒。而雨的靈動,勾勒出睡去的沉默,和著咿咿吳語闖進我的心湖,山色如寫意丹青,朦朧著湖岸煙柳的鶯歌。
踏上一片綠苔,丁香的馨香浸透于三生石上,不知是誰,點一爐沉香屑,守著一池寂寞的紅蓮,將往事緩緩翻檢。剪去三月輕薄的霧靄,一只新燕啄著春泥掠過我徘徊的小巷,抖落滿地的漣漪。裁一瓣清風,有嗒嗒的馬蹄,那等在季節中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東風未至,跫音不響,心扉緊閉,鑄成了一個美麗的錯誤。夢里不知身是客,只是江南的夢難舍,難醒,不若醉于這份水墨之間。
行走于溪畔,一路撿拾著明明滅滅的光陰。烏篷船是江南的符號,于燈火闌珊的隨和中緩緩渡過,有誰在清水的溫柔里搖一櫓希望的槳,櫓聲潺潺,是市井里的喧囂,也是塵世的空靈,泛起悠悠的古意,黑與白的調色映在我的眼眸里,映出經年的美麗。
打撈起匆匆流逝的年華,那濺起的水珠,不知是否是蘇小小的相思淚,“何處結同心,西陵松柏下”,當年繁華如夢,柔情似水,卻抵不過流光易散,多少燈花挑盡不成眠,多少高樓望斷人不見,庭院深深的江南,那個無處可依的魂魄,于月光鋪就的溫床中沉沉睡去,最終融入了西湖的碧水青山。
放下款款的心事,倚窗而坐。傾耳,聆聽著盤旋于水鄉之中那歲月的音符,彈去線裝書上的塵埃,那些故事安詳地躺在那一分空間之中,守望著淺淺的幸福——
依舊是那年青梅、那年芭蕉,風聲纖細,流水輕潺,一川煙雨,醉了霓裳,散了那年春色宮墻柳。鋪滿宋朝的詩情畫意,一扇輕搖,不知過了幾百個春秋,那個倜儻的青年也曾在她命中的青石巷里揚鞭前行,只是紅袖不曾將芬芳盈滿,便踏出了一陣刻骨銘心的蒼白,他不是歸人,是個過客。現實冰涼,只有她溫澈依舊,如園中的流水,清澄不染,任年華匆匆老去依然涓涓細流。他們之間,也曾有驚鴻照影,奈何東風惡、歡情薄,濕透了多少紅浥鮫綃,只能化作傷心橋下一片泛著些許綠意的春波。
隔著古今的距離,所有的故事都要經受蒼老與褪色,只有那樣一道癡情的目光,望穿千年秋水,輕述著一首《釵頭鳳》。
合起線裝書的光影,那扇雕花窗外,細雨霏霏,閣樓顫顫,天青色的水墨畫碎成一地的柔軟,輕輕躍動在明月初上的楓橋旁。這一片詩意的夜,吟唱著婉轉多年的夢,千般細膩化作無言的相思。流水的溫婉中,又有誰,撫一曲《廣陵散》,琴聲悠揚,勾起流光于千年前丟失的記憶……
那是我夢中的江南,相望總是無語,千年的風景敲擊著我的耳畔,多少故事于朦朧煙雨中安靜地開花。
夢里花開花落,天外云卷云舒,銘刻的只是江南嫣然的一笑。風吹過,霧月樓臺,夢落江南。我慢慢在心中沉淀一份恒久的期待,那是我未曾到達的遠方,我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