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捐款證明

劉慶明

杜老漢的鄰居王小樂十二歲的女兒萌萌在縣醫院查出腦里長了瘤，要到省醫院動手術。王小樂腿腳不便，在鎮上支了個補鞋攤，掙不了幾個錢，哪有那么多錢付女兒的醫藥費啊。杜老漢想幫萌萌，但是萌萌的媽媽吳蠻花一年前因為杜老漢家養的一只老母雞吃她家園里的菜而與杜老漢的老伴起爭執，還動手打了杜老漢的老伴，從此，兩家結下了仇。杜老漢心想王小樂肯定不會收他的捐款，老伴知道了也會和他吵翻天。

六十多歲的杜老漢是周邊小有名氣的跌打醫生，收入不菲，在村里是數得上的富戶。

杜老漢心善，求他治跌打損傷的病人若窮困，可暫不收錢，先把病治好，待有錢再還。萌萌聰明伶俐，惹人喜愛，讀書成績好。看到杜老漢就甜甜地叫“杜大伯好”。即使她媽后來與杜老漢的老伴結仇，萌萌也一如以前甜甜地叫“杜大伯”，沒有隔閡，讓杜老漢心里十分歡喜。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萌萌因沒錢醫病而痛苦，決定瞞著老伴幫萌萌一把。

王小樂因腳殘疾，在鎮上修補鞋子要到下午五點才騎電動車回家。

村支書號召全村給萌萌捐款。大家幾十元、一百元或幾百元不等積極捐款。杜老漢從銀行取了五千元放入口袋，剛要往村部走，被老伴追上問：“你去哪？”杜老漢說：“隨便轉轉。”老伴問：“是不是去捐款？”杜老漢看了老伴一眼，說：“這事我忘了哩，我們是不是捐點？”老伴說：“不捐，吳蠻花不講理，現在她女兒生病，是老天爺對他們家的懲罰。”杜老漢生氣地說：“你這話太過分，大人之過，怎能扯到孩子身上？看在孩子的分上，捐點吧。”老伴說：“人家捐是人家的事，我們家不捐。”杜老漢見老伴不通情理，沒多言，自個兒朝通往村部的小路慢慢走去。

到了村部，村支書說：“捐款來了？”杜老漢問：“捐款的名字會不會張榜公布？”村支書說：“會公布，這叫獻愛心，以后誰遇上天災人禍，大伙都會捐款幫助，眾人拾柴火焰高，沒有解決不了的困難，你說對吧。”“對對。”杜老漢應著。若公布捐款名單，老伴知道肯定又要鬧了。捐一兩百，人家不會說什么；捐五千，人家怎么說我？為了不生出流言蜚語，他拉著村支書耳語一番，村支書說：“這辦法好是好，可你做了無名英雄。”杜老漢說：“只要能把萌萌醫好，值！”

在村支書的號召下，全村人捐得兩萬多元錢。捐款名單一公布，就有人說：“杜老漢生活條件那么好，卻一分錢也不捐，真做得出呀。”還有人說：“兩家不和，不捐也沒什么。”有的說：“萌萌沒傷害人家呀，怎么能記仇不捐？平時看著蠻好的一個人，關鍵時刻沒愛心。”杜老漢站在村支書后面聽得一清二楚。村支書拉他離開，勸他想開點。杜老漢說：“沒關系，不知情嘛。”

回到家，老伴責怪他：“你腦子不開竅，說不捐就一點也不表示，捐五十元也是捐啊，堵住人家的口。你聽聽人家議論我們沒愛心，以后有困難，誰幫我們？”杜老漢說：“你捐呀。”老伴說：“名單都出來了，還捐什么捐呀？”

萌萌到省城動手術，幸好是良性腫瘤，幾個月后就康復出院了。

幾年后，萌萌考上了省重點大學法律專業，畢業后分配到縣法院工作。

杜老漢因患肺癌去世了。送葬那天，沒多少人參加，王小樂一家也沒去。村支書看著心痛，他讓杜老漢的靈柩停在村口的大樟樹下，要為杜老漢開一個隆重的追悼會。他在村廣播里要求全村人參加，任何人不得缺席，還特別通知了萌萌。

萌萌接到電話后，匆匆趕回村里。村支書拉著她到杜老漢靈柩前，說：“你拜一拜杜大伯吧。”萌萌雖然不理解村支書為何對杜老漢的葬禮如此看重，但還是很恭敬地拜了一下。然后，村支書對大家說：“今天我向大家公布一件事情，當年萌萌患腦瘤，大家都伸出了援助之手。捐款名單公布之后，大家都指責老杜沒愛心。但是你們知道嗎，老杜給萌萌捐了五千元。因為他老伴跟王小樂的妻子有過節，他深知王小樂不會接受他的捐款，也不希望老伴知道，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他求我不要公布他的名字。這張王會計為他當年的捐款出具的條子還在我這里。”說著，村支書揚起手中的條子讓大伙看。大家一一看過后，都被杜老漢的愛心感動不已，人們一路相送杜老漢的靈柩到山上。萌萌一家人哭得跟淚人一般。

原來，杜老漢捐款時，本想什么條子也不要，村支書說：“不行，要寫個證明條子。”寫完條子，杜老漢簽了字，村里的幾個干部也簽了字，并按照杜老漢的意思，一直為他保守秘密……

（發稿編輯/蘇 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