攪局

莊桂良

縣城里新落成的楓林雅居小區門前左右兩側各有一個小底商，都是陸大海一個人投資購買的。陸大海以免一個月租金的優惠條件，先吸引來了一家干洗店，經營對象主要是小區里的住戶。

這一天，開干洗店的胖嬸找到陸大海，提出不再續租。

陸大海一臉疑問：“萬事開頭難，誰做生意都得有個過程，差在哪塊兒盡管吱聲，如果我能做到的一定想辦法去做。”

胖嬸憤憤不已，嘀咕道：“你？算了，好賴我都認了。這里的生意沒法干，出一個攪局的老頭我都惹不起，如果再出第二個、第三個，就算我有三頭六臂，也禁不起折騰！”

“話不能這樣說，我看這小區里的住戶都挺文明的。”陸大海解釋著。

“你個小年輕沒有社會經驗，又不是你做買賣！遇上不講道理，常常刁難使壞的，你只能自認倒霉！”胖嬸還在喋喋不休。

陸大海想細問究竟，胖嬸早就沒有了耐心，沖陸大海揚揚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那老頭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缺德做損肯定沒有好下場！你趁早找下家，我不讓你賠償損失就算是便宜你了！”

陸大海還想問話，那胖嬸瞪了他一眼，怒道：“我把話先撂到前面，你這兩個小底商，就是兩個陷阱、深坑，誰來都得掉進去，任誰經營也不可能干長遠！”說罷，胖嬸頭也不回地走了。

陸大海杵在那里，老半天才回過神來。琢磨著胖嬸的話，陸大海腦海里搜尋來搜尋去。

“難道是他？”

陸大海想到了慈眉善目的老許頭，喃喃道：“不可能啊，老許頭隨和有人緣，平時總出來遛彎，感覺沒少去干洗店送洗衣服。”

陸大海仔細一想，確實多次看見過老許頭和要進店鋪的人嘀嘀咕咕，一些人就拐個彎兒走開了。陸大海如夢方醒：“這些人舍近求遠去了別處，原來是老許頭在背后使絆子說壞話，擋了胖嬸的客源。”

一個月的租金泡了湯，陸大海心有不甘，難以咽下這口氣。好在又來了一個長發女子接手干洗店，另一個小底商也有了新租戶，是個跛腳女人，租來做小超市。盡管都要少收一個月的租金，但也讓陸大海的心里有了一些安慰。

胖嬸開干洗店關店的遭遇，陸大海藏在了心里，沒敢對其中的任何一個租戶說。

遭遇攪局成了陸大海的一塊心病，老許頭如果繼續攪局作亂，店鋪的經營依然存在著巨大的風險隱患。如果找不出應對之策，這樣下去循環往復，他吃租金掙錢的愿望就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針對攪局者，陸大海設想了若干種整治辦法：當面警告，打翻在地，報警抓人……可是，每一種辦法最后都被陸大海自己否定了。那老許頭跟自己爺爺的年齡差不多，是打不得、罵不得、告不得；你去舉報人家，誰信啊？弄不好自己反而成了誣告者。

經過一番冥思苦想，陸大海有了主意：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怎樣出擊？按照既定的想法，陸大海放棄了其他一切散亂雜事，開始實施一個神秘的行動。具體辦法是蹲坑對店鋪進行實時監控。

陸大海選擇了小區的門衛室作為蹲坑地點，裝作沒事人一般，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保安們聊天。聊天閑扯就是最好的掩護，陸大海的目的很明確，暗中偵查，擒住攪局者要害，鎖定罪證，一招制敵，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

功夫不負有心人。半個月下來，陸大海真的有了重大的發現。看似無意之中擺弄手機的陸大海，其實是在用手機把一切都拍攝記錄下來。

陸大海發現，老許頭前后四次進過干洗店的門，干洗店的長發女子曾經三次在門口截住老許頭，主動往老許頭的兜里塞東西。老許頭三次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坦然地接受了。

陸大海回到家里，反復觀看手機視頻，確鑿無誤的證據表明，塞到老許頭兜里的東西是人民幣，而且每次都是紅紅的百元大鈔。陸大海心里不住地罵道：“這簡直就是敲詐勒索！”

在小超市這側的偵查更令陸大海氣血上涌。老許頭愛吃水果，經常去小超市買水果果盒。隔三岔五地，跛腳女人就會截住路過的老許頭，硬塞給他一個果盒。有兩回，老許頭拿著果盒出來，跛腳女人還追上來，非多搭上一盒不可。老許頭開始時假意推托，后來每送必接，收受果盒順了手，從不拒絕，一副貪圖小便宜的丑陋嘴臉昭然若揭。

陸大海氣不打一處來：“對跛腳的殘疾女人尚且如此，老許頭的臉皮得有多厚，心理得有多陰暗？”

陸大海有心給可惡的老許頭一個下馬威，可是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兩家店鋪和老許頭的關系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我何不睜只眼閉只眼，權當什么也沒有看見，穩妥地收到租金就好。”

眼瞅著一個月的過渡期就要過去，陸大海生怕好事多磨。可是怕啥來啥。這一天，陸大海突然發現，攪局的老許頭有了新動作，又開始在小區門口和來來往往的人們嘀嘀咕咕。

攪黃第一家店鋪的情景再現，陸大海的肺都要氣炸了。

“對這種可恨之人就不能仁義，你不仁別怪我不義。”心里的小算盤打不成了，陸大海下定決心，絕地反擊。他找到小區物業經理一五一十地控訴了一番。物業經理覺得事情重大，向社區民警做了報告。社區民警來到現場聽完情況，決定“請”來攪局的老許頭了解情況。

陸大海氣鼓鼓地嚷道：“老許頭就是敲詐勒索，這證據是禿子腦瓜頂上的虱子——明擺著。”

被“請”來的老許頭看完手機視頻，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啊，這個！其實，我……”支吾了半天，才小聲嘀咕，“我說呢，這段時間總感覺后背發涼，原來是有人在背后盯著！”

“看你都這么大歲數的人了，我也不知說你什么好。都說為老要尊，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做不該做的事情！”陸大海憋了一肚子的話，恨不得一吐為快，“今天，我就要看看你到底怎么自圓其說？”

社區民警及時制止了陸大海的過激語言，示意讓老許頭說話。

老許頭用手撓了撓腦瓜皮，慢吞吞地說了起來。聽老許頭說完，幾個人都怔住了。

原來，陸大海的小底商出租后，給小區居民帶來了便利。老許頭經常去洗衣物。可是有一次老許頭去洗衣服，發現放在衣服里的200元現金忘了拿出來，便返身回去找尋。胖嬸一口咬定沒有發現。老許頭不便計較，后來他故意在兜里放現金去洗，結果胖嬸也沒有任何反應。

老許頭覺得胖嬸誠信度不夠，決定提醒來往的熟人注意，萬一遺落下什么重要的東西，損失無法彌補。眾人的口口相傳，胖嬸的干洗店自然門可羅雀，難以為繼。

后來店主易人，又多了一家新租戶，老許頭覺得兩家店鋪都屬于獨家買賣，沒有競爭，如果誠信經營也無妨，萬一失信，最終可能會損害到小區的全體住戶。作為小區業主之一，老許頭決定站出來，主動“攪局”，浪費個人一點小錢無所謂，探出商家誠信度，還是十分值得的。

干洗店的長發女子發現老許頭的衣服里面有遺落的現金后，生怕老許頭著急，第一時間攔住路過的老許頭，把現金送還了。如是三次，老許頭再送洗衣服時，長發女子都會認真地對衣物做一番檢查。

對跛腳女人小超市的考驗，老許頭看的是現成切削的水果果盒。他曾經在電視上看到過，有黑心店主將霉變的水果削去霉變部分后制作果盒出售，掙昧心錢。食用這樣的水果，肯定會對人身體造成傷害。檢驗的方法就是多放置一段時間觀察。

老許頭多次從跛腳女人處買回果盒，放置觀察后，一次也沒有發生霉變現象。跛腳女人時不時地送他果盒，說是切削的水果到了必須吃掉的時候，再不吃就得扔掉浪費了。他開始時有些為難，后來樂于接受，是因為他也會送跛腳女人一些老家的蘑菇、木耳作為回報。

老許頭認定這兩家店鋪通過了考驗，便開始告訴熟人自己的看法，怕因為自己以前的做法，影響到現在兩家店鋪的生意。沒想到，這個做法恰恰成了陸大海“炸藥包”爆炸的導火索。

社區民警去兩家店鋪求證回來，拉起老許頭的雙手，說：“老人家，您老的心思我們懂啦！”

老許頭臉上露出一絲歉意：“我只是單純地認為經營不誠信，關門是遲早的事，不如早發現早制止，商家和住戶都少受損，但愿那個胖嬸能夠吸取教訓從頭再來！話說回來，我這做法也有些欠妥當啊！”

陸大海聽了，想到自己光顧著出租小底商，壓根沒有考慮租戶是否誠信經營的事，臉上一陣陣火燒火燎的。

（發稿編輯/黃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