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兔子
別勉強勇者停歇,別逼迫弱者屠龍
◎陶瓷兔子

有個姑娘給我留言:“我討厭內向木訥的自己,不懂得跟人打交道,也不會跟人套近乎,看到身邊的同學都可以自如地和陌生人聊天,覺得自己很差勁兒?!彼龑iT報了所謂提高情商和交際商的培訓班,強迫自己主動跟他人打招呼寒暄,身邊好像也多出了幾個能聊天的朋友,可是她卻因此更加不快樂。
“有時候覺得偽裝好累,但又怕她們知道我本來的樣子會不喜歡我,”她說,“現在一想到與人交往,就覺得又煩又怕。”努力展現出成熟和熱絡,但內心那個內向羞澀的小孩卻一次次地扯斷鎖鏈占據你的心,外表和內心的分裂讓你陷入更大的迷茫和無措,害怕真實的自己被發現,也害怕回到一無所有的境地。
可若連自己都不喜歡自己,又如何能擁有自然舒適的人際關系?若是將內向到外向的程度從零到10打分,處在兩個極端的人往往是少數,對大多數人而言,只需要在中間努力尋找最合適的位置。不管是內向還是外向的性格,最重要的不過是得體,根據適當的情境做出適當的調整,而不是強迫自己去變成另一個人。我遇到過很多這樣的人,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想要脫胎換骨變成另一個人,明明是一條魚,偏要生生撕扯掉自己所有的鱗片,試圖變成一只貓。
我上大二時,認識一位學姐。那時我還是一頭短發,穿著男孩一般的短褲短袖,一個人提著三個暖水瓶在校園里健步如飛。而她那么美,穿著公主一樣的淡綠長裙,一頭長發盤成清新好看的花苞,和人打招呼時會笑成月牙般的眼睛,整個人像是從插畫書上走下來的手繪。
我努力地模仿著她,留長了頭發,開始挑選帶著柔軟蕾絲邊的長裙,講話輕聲細語,每天晚上寧可餓得睡不著也不多吃一口。我退出了自己最喜歡的輪滑社,開始學習插花、電影賞析這些看上去優雅又高端的藝術。慢慢地,有許多人開始夸我好看,有氣質,被夸獎的時候很高興,但那種愉悅是轉瞬即逝的,看到輪滑社曾經的同伴,瀟灑利落地繞著圖書館又滑完一圈,卻有說不出的難過。
天知道,我是多么討厭為了挑選一件合適的衣服在商場消耗一整天的時間,為了保持溫婉的形象,連大笑都要忍著。我或許在被更多人喜歡,卻一日比一日更討厭自己。
改變我想法的,是在放假前社團的聚會上。那件白色鑲金邊的禮服裙哪里都好看,唯一的缺點就是穿著極不舒服。我改變了自己的外表,卻改不掉好動的本質,站在角落里尷尬地調整,那件衣服不適合做大幅度的動作,我只好全身僵硬般動都不敢動,忽然覺得好委屈。有個學姐看出了我的窘迫,一直站在我身邊陪我說話,聽我講完自己愚蠢的模仿欲之后,她笑了。她告訴我,哪個人的成長不是如此,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懷疑和推翻重來之后,才知道自己真正適合什么,看上去好的,如果不適合自己,那么無論它有多好,都與你無關。
現在,我依然留著那件裙子,在工作之后,參加行業的聚會時偶爾也會穿上,但我再也不會試圖讓自己變成另一種人。我很喜歡《世說新語》中的那句話“我與我周旋久,寧做我”?;蛟S真正的長大成熟也在于此,認可自己,并不代表自戀,而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人,適合什么樣的目標和生活。不再凜冽如刀鋒,動輒全盤推翻從頭來過,也不會混沌如皮球,失去所有進取的銳氣,眼睛一閉順著生活滾落下去。成長使我們懂得讓自己擁有貓的利爪,能伸能縮。
誰沒有過自卑,沒有過羨慕,沒有過自我質疑和一場又一場稚拙的模仿?那是對人生一次又一次的試探,無關成敗,不過是在林林總總的可能性中,確認最適合自己的那一種。你并不需要脫胎換骨地從頭再來,你需要的,只是一點點重新認識自己,在取舍之中,變成更好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