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愿望都甜美

◎卑屈的貓格

年少的愿望都甜美

◎卑屈的貓格

在我還是個小學生的時候，我媽決定要培養我的金錢觀。具體表現在把我的零用錢斷掉，如果我想要零用錢，就要自己賺。拖一次地5毛錢，倒一次垃圾兩毛錢……每天記錄，按周結算。

上小學時我是回家吃午飯的，有些小孩因為離家遠，每天就能得到幾塊錢的午飯錢，我的同桌就是其中一員。每天父母給的午飯錢都被他用來買干脆面。他吃膩了，就會大方地分給我，我也殷勤地表示，等我有錢了，一定給他買雞蛋仔吃，他便十分感動。

為了這個承諾，我每天認認真真地拖地倒垃圾賺錢。但當我拿到第一筆血汗錢的時候，我媽卻把錢塞進我的存錢罐，又給了我一個小本子：“這是你的記賬本，以后花了錢都要記下來給我檢查，不能亂花錢。”我終于意識到，那個存錢罐里的錢只能永遠擺在那里，給我一種徒勞的安慰。

因為無法履行雞蛋仔的承諾，我羞于去見同桌，但也只能頂著巨大的壓力蔫頭耷腦地去上學。同桌看我又沒有帶雞蛋仔，忍不住出言挖苦：“你真是個小氣鬼。”我傷心不已。傍晚放學回家后，我悶悶不樂地趴在桌上寫作業。沒多久就看到我媽拎著一包菜回了家，她一邊脫鞋一邊隨手把找來的零錢放進了門口的小抽屜。

一個大膽的念頭跑進了我的腦海：那是一個沒人在意的抽屜，我為什么不能從抽屜里拿點錢呢？我也知道“偷”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可如果拿的是自己家的錢，還能算偷嗎？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確定父母已經熟睡之后，才赤著腳一溜小跑地去了門口，輕輕地拉開抽屜，伸手拿了幾個一塊錢的硬幣，然后小跑著回了房間。

第二天早上，我胡亂吃了幾口早飯便跑去了學校，大大方方走到雞蛋仔攤子前：“我要兩份。”回到教室之后，我得意揚揚地把雞蛋仔擺在桌子上請大家吃，同桌也湊了過來，扭扭捏捏地拿了一個——我們就這樣冰釋前嫌了。整整一天我都沉浸在喜悅之中。

沉寂了兩天之后，我又忍不住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悄悄地打開了那個抽屜……起初我還只敢拿那些鋼镚兒，到了后來，便忍不住把心思動到了紙幣上。直到某一天，我看到抽屜里有幾張50元的，略猶豫了一下，竟然也大著膽子拿了一張。拿到錢的第一時間，我便去買了一個心儀已久的軟皮本子。老板把找回的一疊零錢捋順遞給了我，我突然感覺進退兩難，想起每天晚上我媽都要查一遍我的書包，那些錢是藏不住的。

我決定把剩下的錢全部花掉。于是在課間去買了一大堆零食，我的座位一下子被圍了起來，一直到上課鈴響，還有同學戀戀不舍地不肯回座位。上那節課的是我們的班主任，教語文。那天她鷹隼一般的眼神迅速地掃過了我，我有些做賊心虛地低下頭。

那天放學回家，我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媽的神色，她表現得非常愉悅，我也隨之松了一口氣，并決定“金盆洗手”。錢太多竟然是這樣巨大的負擔，尤其是這樣來路不正的錢。

在我完全放松警惕時，萬萬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就被我媽揪著耳朵從床上拽了起來。原來班主任看到我在班上揮金如土的樣子，給我媽打了電話，讓她控制一下我的零用錢。就這樣，我東窗事發了。那天我被我媽暴打了一頓，我存錢罐里的全部財產也被盡數收繳。

現在，我已經是一個可以攥著幾百塊錢在超市里隨意游蕩的成年人了，但琳瑯滿目的零食再也引不起我的任何興趣。前陣子懷舊風興起，很多咖啡店也開始賣起雞蛋仔來，那些烘烤成金黃色的小點心，以奶油和碎巧克力裝點，可是味道再也不復兒時的甜美了。大約是年歲漸長之后才終于發現，欲望之所以甜美，也許正是因為它永遠不會被填滿吧。

長大之后的我，有了更多想要的東西。但如果能回到過去，我想把那個買不起雞蛋仔的小女孩擁入懷里，輕輕地告訴她：“以后沒錢的日子，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