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玉樓，燈下辭章

◎如畫煙開

心上玉樓，燈下辭章

◎如畫煙開

玉樓明月長相憶，柳絲裊娜春無力。門外草萋萋，送君聞馬嘶。畫羅金翡翠，香燭銷成淚。花落子規啼，綠窗殘夢迷。

（溫庭筠《菩薩蠻》）

夢里玉樓，雕花滿窗，亭亭佇立于虛空，月光流轉，溫柔傾瀉，有夜霧涌來，輕輕纏繞，如女子白皙的手，溫柔覆蓋，小心呵護，難以拾掇，心事幽微。

可有人能窺見，這心事早被掩埋，一切種種，盡數封存。暗夜小樓，暗夜如夢。月光輕灑，灑在這十二曲的欄桿上，灑在這垂于欄桿的玉手心。凄凄涼涼，寂寞無邊。倚欄女子眉間一絲似有若無的哀愁，如一尊栩栩如生的玉雕。暗夜里的白蘋洲早已看不真切，樓前千帆過盡，卻獨無她等待的那一葉歸舟。

那年送君遠行，柳絲裊娜，春意正濃。折一枝柳贈與他，綠羅裙，青柳枝，愿君處處憐芳草。她每日穿著舊時的綠裳在小樓中翹首以盼，可惜過盡千帆皆不是。寒夜獨臥，望著香燭燃燒，紅淚一滴滴淌下，不禁以手撫面，竟染了一手的胭脂紅淚。一夜未眠，香燭燃盡，曙光滲透紗窗，窗外花落春將盡，而君未歸。

月上中天，未曾離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都是以如此的姿態盼君歸來。

倚欄桿，憶舊游。昔日陌上的青澀少年，摘一朵牡丹別于她的發間；還記得，藕花深處，那如蜜誓言；還記得，上元佳節，那如玉容顏。暈暈月光，玉戶簾中卷不去，回憶揮之不去。

花開花落，月盈月虧，樓上獨留那一抹倚欄的倩影。日升日落，那綠衣終于不在，等待顧盼終于到了盡頭嗎？即便是這連綿不絕的心事，如長江之水，日夜東流無歇時。靜夜里，何處又傳來幽幽的瑟聲，可是那小樓中有女子在撫瑟？

樓中出現了另一個女子的身影。她盈盈而坐，撥弄絲弦。回蕩在風中，帶著一縷縷凄清。多少個陽光燦爛的白晝，她都與女伴們在溪邊浣洗衣物，無拘無束，笑語盈盈。那時年少天真，怎知物是人非，只在一瞬。

青蔥歲月，想那舊時一同勞作的少女如今都在何方，想那溪流對面的清秀少年是否已娶了親，想那遙遠故鄉，是否紅花漫山遍野。昔日芳華在眼中，逐漸冷卻，抬眼只見夜空如水月光輕柔。艷紅花朵，盈盈少年，已隨風散去，愁緒款款而來。暗夜寂寥，春寒尚料峭。想撫一調，唱一曲；想于昏昏的燈下，安心繡一幅花好月圓，織一方錦繡無雙；想攜同望月，于小樓高閣，絮語連連，披一身柔和的明月光。想一個綿長的陪伴，等白日清閑，循著流水，偶遇滿山的杏花，適時摘一朵捧于掌心，沾一襲花香滿衣。

如花美眷，如夢飄忽，最終只化作暗夜里的單薄身影，煢煢而立。世間萬般美好，可只身一人，一切又與她何干？錦瑟華年，若有人與之同度，再回首，即使是百年身，也已無憾。

十指纖纖，今夜又難入睡，只好起身尋瑟，再撫一曲《石州》。上好的瑤瑟雕工精致，幽怨的瑟聲卻在風中凄涼，像尋不到歸宿般在空中纏繞，帶著無盡的心事。

瑟聲漸行漸遠，佳人遠去，獨留小樓對月，而月自明。月照玉樓春漏促，颯颯風搖庭砌竹。瑟聲已止，轉眼又去。一個個深情的女子，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帶著滿腔的愁緒與心事，在暗夜里燃燒，與這月下的玉樓，融為一體。

夢里一座樓，雕花滿窗。樓身檐牙上，是滿篇婉轉的詩詞歌賦，幽幽微微，盡是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