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告別這四十三次日落

◎芒果的熊

請告別這四十三次日落

◎芒果的熊

時間的腳步太匆忙，我們常常忘記了他們跟不上，如果他們孤獨的心被擱淺在岸上，請將它放回大海。

周末放學回家，行至家門口的時候，夕陽即將落山，馬路上的路燈也漸次明亮。我敲門，無人應聲，遂自己用鑰匙開門。

屋里昏暗，依稀看到沙發上坐了一個人，我嚇了一跳，打開燈仔細一看，原來是奶奶。“奶奶，屋里這么暗，你怎么不開燈啊？”我換下拖鞋，朝奶奶走去。

奶奶正垂著的頭猛地往前栽了一下才倏地驚醒，她睜開蒙眬的眼睛抬頭看我：“是小頌啊……我就坐著發了會兒呆，沒想到就睡著了。”

“那您發呆都想些什么呢？”我滿懷期待地注視著奶奶那張被歲月刻滿滄桑的臉。

“都是些陳年往事了，記得你爺爺走的那年，咱們老家院子里的桂花樹才手腕粗，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那時候每年開花，我和你爺爺還會采些花來做桂花釀，你不是最愛吃奶奶做的桂花糕嗎？還有房梁上的燕子，每年春天都會回來，我還要天天給它們清理鳥糞呢……”奶奶出神地望著空白的墻壁，絮絮叨叨說了好多好多……

燈光下，我看著奶奶，她清瘦的面容上，已不復往昔的神采，發絲在燈光下白得晶瑩，我突然覺得她又老了好多。可是我印象中的她明明一直是面色紅潤開朗健談的啊，哪怕年逾古稀也仍舊神采飛揚，走路錚錚有力，說話眉眼帶笑。

但是自從爺爺走后，爸媽把她接到城里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后，奶奶便很少笑了。

仍記得在我小的時候，爺爺奶奶在鄉下種有一片小果園，果園里什么都有，蘋果、桃子、葡萄……還有許多蔬菜。每天爺爺奶奶都有忙不完的事情，白天就在果園里除草施肥，傍晚就搖著蒲扇坐在大槐樹下納涼，和街坊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可是現在，奶奶來到城市后便很少出門，她說每次看到馬路上來來往往的汽車就心生恐懼，都不知道該先邁哪只腳；超市里雖然琳瑯滿目什么都有，卻沒有當年果園里自己種的蔬果新鮮；商場里衣服鞋子的價格讓人瞠目，她就喜歡去鎮上趕個集，聽著四面八方的叫賣聲，就覺得親切。

奶奶留戀的不只是小攤販前擺出來的針線棉襪，更是那熟悉的風景和金黃的大地。

她眼里的世界應該是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田園生活，而不是城市中匆忙人群的面無表情；她眼中的世界應該是走至鄉村街道，遇到鄉里鄰居，便放下菜籃，漫無目的地隨意攀談，而不是在一片小區里生活三五年了還沒見過隔壁鄰居的面容；她眼中的世界應該是春天楊柳依依十畝桃花競相怒放，夏天麥苗拔節蟬音繚繞私語不休……

而如今被桎梏在這片水泥森林里，奶奶一定孤獨了很久。處在陌生的城市，萬家燈火通明，而自家的燈卻一直黑暗無人等候。

林語堂說：人間繁華多笑語，唯我空余兩鬢風。孩童嬉戲，飛蝶繞花間，年輕人坐在咖啡桌前談笑風生，多么熱鬧啊，學生有課堂，青年有工作，車水馬龍各自繁忙。可是啊，這些都和自己無關。仿佛我是一個來自外星球的漂泊客，朝霞落日都被快進，而自己卻踽踽獨行在時間的對岸無所適從。

我想起《小王子》，小王子有一天看了43次日落。那個憂郁的小王子，在沒有遇見他的玫瑰花之前，唯一的樂趣就是觀賞日落時的溫柔晚景。可我的奶奶，在她的孤單星球上，連一朵玫瑰花種子都沒有，她要比“看43次日落”更寂寞吧。

奶奶，讓我們告別這43次日落吧，一起去看望你生命中的玫瑰花園。爸爸媽媽下班回來后，我跟他們商量，這周帶你回老家看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