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 顧
唯有相思不可說
◎傾 顧

我從楚王手中救出沈離時,她已被關在水牢里拷打了十幾日。
“我來救你出去。”我說。她眼波閃了閃,一瞬間變得動人:“師父要你來的嗎?”“不是。”我答,“我姓李,江湖人稱百曉生,來找你尋個故事。”動人的眼波湮滅在她的眸中,她沒作聲,重新垂下頭去。我有一盞愛聽故事的琉璃燈,為了它,我遍尋天下傷心人,只為令他們回報給我一個故事。
我將她帶出楚王府,租了輛馬車送她回大雪山。我給她把過脈,在楚王府受刑這十幾日,她舊傷復發,心脈有損。這樣重的傷應該靜臥休養,而非風餐露宿地疾行,可她不聽。白天黑夜我們馬不停蹄,總算趕在三月初十回到了大雪山。
大雪山山主、沈離的師父顧枕雪的生辰就在這一天。
我們趕到時,顧枕雪正站在蓮花池邊喂魚,身邊站著位漂亮的姑娘替他捧著魚餌。沈離吸了口氣,走到顧枕雪腳邊跪下。她抬手將錦盒舉了起來:“師父壽辰,徒兒祝師父萬事隨心,喜樂由己。”顧枕雪面無表情地打開錦盒,露出里面放著的紫玉雕鳳凰。
沈離期待地盯著顧枕雪,顧枕雪卻微皺了眉,抬手便將這稀世珍寶扔到了蓮花池里,怒氣沖沖地轉身離開,只留沈離跪在原地。
紫玉鳳凰是當年九溪顧家的傳家寶,顧家敗落后落到楚王手中。半年前,沈離化身樂師進入楚王府,幾經周折總算取得楚王信任。而后她盜走珍寶閣鑰匙,開閣取走紫玉鳳凰,卻因一著不慎被楚王當場拿下。可這份心思,她的師父顧枕雪顯然不屑一顧。
夜半時分,沈離素衣烏發,于我對面落座,看著琉璃燈若有所思:“現在兌現承諾,將你要的故事講給你聽。”我將琉璃燈推至她面前:“我的規矩,一個故事,換一個真相。琉璃燈熄真相出,百曉生絕無虛言。”就在這點光中,她輕輕開口:“我并不是從小就在這里,9歲之前,我都住在江南。”
一個深夜,她家里來了一群人,一群殺人的人。母親含淚將她送上馬背,逃了出去。她伏在馬上,受了重傷,卻不敢大哭,只是哀哀地喚著娘,終是體力不支,被拋下馬滾入草叢。她昏了過去,醒來時,正躺在一駕馬車上。車上燃香裊裊,有個少年正倚在香爐上,銀白狐裘,色若拂春,眉目間一點朱砂,風流含情,瞧她醒了,淡淡地道:“你就是逍遙劍沈春的女兒?”她點點頭,少年接著說:“沈家已被滅門,我與你家有舊,若你愿意,以后便跟著我。我教你武功,有朝一日,你一定能找出兇手替父母報仇。”
隨著我國經濟建設速度的不斷加快,公路工程施工數量也在不斷增多,路面施工技術正逐步向機械化專業化的方向發展。在公路施工中瀝青混凝土的拌和是一道重要工序,瀝青混凝土質量的高低是影響公路工程整體質量的直接因素,因此瀝青拌和站效率的高低、瀝青拌和站出現故障的幾率、它本身的技術性能、燃油的優劣以及操作人員對其維護和操作的水平等都是相關人員應該給予高度重視的因素。
顧枕雪那一笑如春花怒放,滿山飛雪一瞬間冰消雪融。好聞的氣息繚繞鼻端,沈離將臉埋在他肩頭,藏起流了一臉的淚。顧枕雪言出必踐,果然教她武功,教她琴棋書畫。她夜里睡不踏實,他便陪在她身邊,哄她入睡。她生病受傷,他親自采藥熬湯,替她包扎。
“別看他現在這副樣子,當初卻真的對我很好。”沈離說著說著忽然笑了,她笑的時候眉眼飛揚,“好到這些年月,我一閉眼便想到了他。”
她怔怔地望著琉璃燈:“可不知為何,他突然變了。”她努力地習武,想成為一個頂尖高手,早日手刃仇敵。等大仇得報時,她便要向他言明心意。可沒等計劃成真,事情便有了變化。顧枕雪下山回來時,帶回個絕色女子,楚閑。自那之后,顧枕雪越來越少露出笑容,她想討他開心,卻總不得其法。
沈離講完,我卻搖頭道:“抱歉,琉璃燈未滅,你的故事打動不了我的燈,所以,我不能給你答案。”這是規矩。她點點頭,起身沒入了梅枝月影里。我嘆了口氣,卻沒想到再見她時,竟會是那樣的光景。
我正在擦燈時,一個黑衣人走了進來,步子虛浮,像是生了重病。我抬眸,看到她將兜帽脫下,露出臉來:“沈離又來叨擾先生了。”沈離的臉上有長長一道傷口從左至右,劃過她整張面皮,活生生將一張花容月貌的臉摧殘得七零八落。
我看了她一眼,想起初見時,她眉目靈動,而如今,只余寂然。沈離終究不甘心。從稚氣孩童,到窕窕少女,他陪了她多久,她便愛了他多久,所以她想賭一次。
那日是她18歲生辰,一早她便精心梳妝。當時沒有太陽,陰云密布,風在梅林里穿梭,顧枕雪就站在一樹白梅邊,周圍散了一地的殘枝落葉,而他不染片塵,翩若仙人。心一下低到了塵埃里,沈離走過去,在他腳邊跪下:“師父。”顧枕雪沒有作聲,他看著她,神情復雜,半晌,應了一聲:“有事嗎?”她猶豫了一下,最終站起來,站到了他的面前,而后沖著他嫣然一笑:“師父,我喜歡你,喜歡了很久了。”
顧枕雪聽了她的話,忽然轉過身去。他抬起手咳了一聲,沈離分明看到他雪白的指尖上沾了血跡。他又劇烈地咳了一聲,咳得腰都微微彎了一點,而后他沉聲說,“你果然辜負了我對你的期望。現下,你便不再是大雪山弟子了。”
“師父!”她身子一震跪在了地上,“師父,不要趕我走好不好。”下一刻,凌厲的劍光劃過眼前,她遲了一步察覺到痛,卻先瞧到了血灑在半空的白梅上。面前持劍而立的顧枕雪,臉色蒼白,眉心的朱砂紅得像在滴血,他有些絕望地閉上了眼,眼角一顆淚便滾了出來。
她是被大雨澆醒的。大雪山腳下,她發著高燒,茫然無措地倒在雨中。那日大雪山下著百年難遇的大雨,大雨如簾,毫不留情地傾倒下來,而她臉上的傷口仍在淌血。
最后一句話講完,琉璃燈閃了三下,無風自滅。我收回琉璃燈,微笑道:“沈姑娘的故事很好,我可以將你想要的答案告知于你。”她猶豫一下,方才問道:“顧枕雪是否就是當年殺我父親的人?”我說:“不錯。”到了如今,沈離卻笑了,她輕輕說:“恨他,我終究是做不到……”
一個有月亮的夜晚,有個姑娘找上門來。楚閑坐在我對面,雪白狐裘,雍容無雙,她說:“我知道規矩,燃燈吧。”點起琉璃燈,而她果然給我講了一個好故事。
故事的開頭是個少年,失去了相依為命的父親。有人告訴他,殺他爹的人,是名震江湖的逍遙劍沈春。報仇心切的少年與從苗疆來的邪魔做了交易,他將一脈上古神血注入體內,獲得了不屬于他的百年功力。而后他攻入沈家,殺了沈春,卻在大仇得報后被神血控制了心神大開殺戒。等他恢復神志時,他知道,自己已是罪大惡極。
楚閑蹙眉道:“這個少年就是顧枕雪。”后來,顧枕雪在草叢里找到了逃出去的小姑娘沈離,他將她帶回大雪山精心撫養。他教她武功,想要待她長大便告訴她真相,到時,她也可以替父母報仇了。可是年深日久,他發現自己竟然對那個小女孩產生了不一樣的情愫。
他為此遠赴苗疆,想要找到當初給他神血之人。到了苗地,他找到了叛教的楚閑。楚閑告訴他,所謂神血,其實是魔教中世代相傳的萬蠱之血。服蠱之人,雖能功力大增,卻需斷愛絕情。一旦動心,便會受極大的痛苦,且越深陷,心性越會大變。古往今來,得此蠱之人,大多沒有好結果,不是走火入魔,便是錯殺心愛之人而悔恨終身。
他祈禱沈離不要愛上他,可是為時已晚。再后來,他走火入魔越發嚴重,甚至一劍劃破了沈離的臉。血落下的一瞬,他的淚也落了下來。他想,他終究永遠失去了沈離。
顧枕雪死了。他死之前,用一把雪亮的匕首,親自剝開了自己的心口。那是他費了三年時光,將一身蠱血逼入胸口,凝聚而成的一顆心。他說,當年他一掌打斷沈離的心脈,害得她一生懷揣隱疾,所以,他用自己的心來凈化蠱血,將蠱血的效力盡數凝于心中,只要沈離食下那顆心,便可以安好地活下去。
楚閑取出一個包裹嚴實的盒子,她用手愛憐地拂過錦盒,而后望著熄了的琉璃燈說:“我的問題,沈離現在在哪里,我受顧枕雪所托,要將他的心送給她。”
我收起琉璃燈,告訴她:“晚了,沈離已經死了。”就死在半月前,死前亦托付我將一件東西交給顧枕雪。我想起最后一次見到沈離,她跪在地上求我告訴她,要怎么做才能壓制顧枕雪體內的蠱血。
我嘆氣,慢慢說:“若我說,你需得去苗地找到一味失傳已久的蠱蟲,而后種在自己身上,待蠱養成,方可壓制顧枕雪的心魔,你可愿意?”她面上漾起喜色,我又是一嘆:“可那蠱蟲養成之日,便會破體而出,而你,則會死去。”
半月前,有人替她送來了那蠱蟲。那時我便知道,沈離死了。我想起初見時,狼狽的少女倔強地揚著頭問我:“師父讓你來的嗎?”而后,過了這么久,她的骨和血一道深埋地下,她愛著的那個人,陪著她,不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