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路上

文/木易

風(fēng)雪路上

文/木易

狂風(fēng)裹著暴雪，把天空攪得一片灰暗。

最后一節(jié)課還在上，可是孩子們早已心不在焉，眼睛時不時地往窗外瞅，盼著早點(diǎn)放學(xué)，早點(diǎn)回家。

“鈴……”下課的鈴聲終于響了，孩子們急忙收拾書包，走出教室。

冬天，本來就黑得早，加上風(fēng)雪天，這時外面完全黑了下來，什么都看不清楚。別指望大人們來接。小時候，大人從來都不會接送孩子上學(xué)放學(xué)，他們忙手里的活計(jì)，忙更小的弟弟妹妹，忙做晚飯，忙喂雞喂鴨喂豬……反正孩子多，上了學(xué)的孩子就是大孩子了，一切靠自己。

回家的路已經(jīng)被白雪覆蓋，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田地。靠記憶判斷回家的路和村子的方向，回家！天鵬、登品、秋月、小穎和我，五個同村的一年級小豆包，互相瞅瞅，什么也不說，互相拉著手上路了。

風(fēng)吹著雪，雪冒著煙，冒煙雪扎著我們的臉鼻，割著我們的耳朵。孩子們穿的都是空心棉衣褲，冷風(fēng)在棉衣與皮膚之間的空隙間亂竄著，全身從上到下的冷。肚子里早已沒有食兒了，餓得嘰里咕嚕，嗷嗷叫。

都是七八歲的孩子，我和天鵬比另外三個大一歲，我在前面探路，天鵬在后面保護(hù)，五個人排成一排，向前跋涉。

走著走著，忽然，我踩空了，掉進(jìn)深溝里，整個身子都淹在了雪里。后面的幾個上前拉我，不但沒拉上來，反倒一個接一個地掉進(jìn)壕溝。我們的頭發(fā)上，耳朵里，鼻孔和嘴巴里都是雪，衣領(lǐng)，袖口，褲腿也灌滿了雪。

生存的本能膨脹著，回家就是最原始最磅礴的動力。天鵬個子高力氣大，他爬到我的跟前，把我推上了溝沿。就這樣，五個孩子你推我拉，互相幫助，終于都離開了那條深溝。

這時，我們偏離回家的路已經(jīng)很遠(yuǎn)了，分不清東南西北。隱隱約約中，前面出現(xiàn)了一大片黑影，以為那是村子，走到近前仔細(xì)辨認(rèn)，原來是一大片墓地。墳包上蓋著雪，像一個個大大的白饅頭，墳前高豎的墓碑也掛滿一縷一縷的雪，掩蓋了碑文。枯樹向天空張開枝杈，像無數(shù)個妖魔鬼怪。“嘎——嘎”，我們幾個挪動的小黑影驚飛了烏鴉，那叫聲讓人毛骨悚然，心驚肉跳，墳包下面的死人也仿佛爬了出來，追趕我們。我們害怕極了，不敢回頭看，拼命逃離那片恐怖的墓地。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終于摸回了村子。幾家的大人正站在村口，焦急地張望。半個鐘頭的路，平時孩子們早就蹦蹦跳跳地到家了，今天兩個鐘頭過去了，還不見蹤影，大人們著實(shí)慌了，去了學(xué)校，找遍了四周，正急得不知到哪里去找。

回到家里，這時才覺得雙手脹脹的麻麻的，又疼又酸。奶奶說，快用雪搓。我自己已經(jīng)搓不了了，媽媽姐姐輪流著給我搓手，一直到我的手感到暖和起來。我的小舅——登品，由于沒徹底搓好，雙手腫得像個小饅頭，整個冬天都是紅紅的。

六十多年過去了，這是我見過的最大的一次暴雪，它冷遍了我的全身，冷透了我的骨髓，冷凝了我的記憶。我記住了那個冬天，一九五七年，如果氣象史上有記載，應(yīng)該查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