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頓
1917年,胡適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接到陳獨秀寫來的信。26歲的他,正在準備博士論文,但是耳聞國內掀起的文藝思潮,也被攪得頗不平靜。他給陳獨秀的《新青年》寫了一篇《文學改良芻議》,沒想到陳獨秀卻寫信向他傳達校長蔡元培的邀請:趕緊回來當教授吧,哪怕文科學長的位置都可以給你。
胡適這時才26歲,他決定回國。“我們回去了,中國便不同了”,這是一種怎樣的豪情!然而在當時,這幾乎就是一種可以預見的事實。此前不久,稱帝的袁世凱在眾叛親離中死去。1916年底,蔡元培接受任命,出任北京大學校長,他請來了極具爭議的人物陳獨秀,一時間,北大成為新舊思想交鋒的場所,整個中國,也面臨著無限新的可能性。
胡適是庚款(庚子賠款)留學生中的一員,1910年,他參加了第二屆赴美留學的考試,在最終招錄的70人中,他排名55位。起初,他來到康奈爾大學學習農學,由于對農事實在不感興趣,最終轉學考入哥倫比亞大學讀哲學。1909年開始的庚款留學項目,選拔了不少最優秀的青年到美國深造,他們進入美國一流大學,很多人都讀到了碩士、博士。前兩屆留學生去美國的時候,還是大清臣民,如今到了畢業回國的時候,面對的卻是一個嶄新的政體。是的,一切看起來都是新的,26歲當北大教授,又有什么不可以?
從1917年開始,庚款留學赴美的學生,開始大量回國。和同時代赴日留學的人不同,這些在美國讀書的青年,大多學習刻苦,在名牌大學拿到了學位,他們在文化、教育、醫學等方面,與世界學術接軌。這些年紀輕輕的教授,為中國帶來了改變,短時間內提高了中國大學的辦學水平。他們收入很高,學術上有相當自由的空間,很快就成為北京、上海“摩登”的一群人,不但提供知識,也提供了現代的、可模仿的生活方式。
和赴美留學生不同,那些去日本留學的學生,走的則是另外一種道路。最出色的學生周樹人,沒能讀完仙臺醫學院,而是半路搞起了文藝;悲憤的陳天華,選擇了投海自盡;女俠秋瑾,則因為革命而就義。赴日留學生普遍對學業缺乏真正的興趣,他們似乎想更直接地尋找到一條振興中華的道路——他們團結在孫中山和黃興的周圍,成為辛亥革命的主力軍。稍后赴日留學的青年,更青睞的是法政學堂,他們追隨前輩的腳步,夢想投身政治,更快地改變中國現實。
就對當時現實的影響力來說,留日學生無疑更大。共產黨有李大釗和周恩來、國民黨有蔣介石,他們的作為對現實有著更大的改造力。在那個激烈動蕩的時代,直接參與政治變革,讓留日學生成為時代的弄潮兒;而戰爭也讓那些學習軍事的人有了用武之地。相比之下,留學歐美的學生,就“寂寞”得多了,盡管他們都過著不錯的生活,但最后卻日益滑向大時代的邊緣。學術與教育,在那個年代已越來越成為一件奢侈的事情。
如今100年過去,我們重新審視這波留學歸國潮,仍然能感受到時代激蕩的脈搏。
(摘自《看歷史》2017年0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