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功

芥末

前不久，藩國使臣進貢給皇帝一本名叫《君王策》的書，書中講的都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的帝王治國謀略，皇帝甚是喜歡。可是第二天，皇帝放在床榻上的《君王策》居然被人盜走了。皇帝大怒，親自下詔，命人三日內將盜賊緝拿歸案。

夜半時分，總捕頭司徒攬月從椅子上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向自己后院的書房。一進書房，司徒攬月神情變得緊張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拉開最高處書柜的小暗門，摸出一本書卷來。

“哎……”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像是拿著一個燒紅的火炭。書卷展開，露出名目，正是那本《君王策》。

司徒攬月百口莫辯，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一覺醒來，這本書居然就在他的枕頭旁邊，驚得他直接從床上跌落下來。

“大人，有人找您。”司徒攬月聽后，連忙將書重新藏進暗格。

“我不是說這幾天誰也不見嗎？”司徒攬月斥責道，他已經煩不勝煩了，不想此時有任何人來添亂。

“但是，來人說，他能破獲內廷失竊一案。”

聽聞此話，司徒攬月額頭沁出細細的汗珠，思索片刻后，還是決定先出去看一看。

紅漆大門外，站著一位風姿綽約的少年，手執寶劍，穿著干凈的白袍。看到是個孩子，司徒攬月問道：“不知道閣下尊姓大名？對此案有何高見？”

那少年雙手抱拳行禮道：“在下江久靈，我能幫大人破此案。”

司徒攬月盯著江久靈，猶豫了一會兒，說：“你跟我來書房吧。”

兩人一并來到書房，還沒等司徒攬月開口，江久靈就先說道：“看大人步履輕盈，想必‘一葦渡江的輕功已練到極致了吧？”

“少俠好眼力，只是今日公務繁忙，還請有話直說，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司徒攬月不想說其他無關緊要的事情，他在揣測江久靈的真實身份。

“沒問題，那我們就說說神偷一案您收繳的那批贓物吧。”江久靈倒是一點兒也不拘束，跳起來坐在書桌上。

四年前，司徒攬月破了一樁神偷大案，查獲的寶貝數不勝數。但罪犯說自己偷盜只是圖一個好玩，哪個東西具體是誰的，他懶得去記，于是物歸原主的事情自然便落到了司徒攬月的頭上。

在清點贓物的時候，司徒攬月發現了一本秘籍，泛黃的封面上寫了三個大字—一半功。這是江湖失傳已久的一本武功秘籍。“世間萬事分兩段，練成此功做一半”，也就是說，練成此功，無論何事，只需做其中一半，剩下的另一半會自動完成。

司徒攬月出生在神捕世家，整天與江湖各路人等打交道，自然對各式武功感興趣，他沒有上報，私自留下了這本武功秘籍。

司徒攬月從來也沒有把這個秘密告訴過別人，他不知道江久靈是否在指這件事。

“神偷案與內廷失竊案有何聯系，還請少俠明示。”司徒攬月裝糊涂說道。

“多年前，那個神偷偷了一本武功秘籍。”江久靈問道，“不過我看了你們上繳國庫的清單，里面為什么沒有這本書？”

司徒攬月一下子呆住了，有權利查閱贓物清單的，只有皇帝手下的明秋閣了。如果江久靈真的是明秋閣的人，縱使他不知道《君王策》在自己手上，也能給自己定一個私扣贓物的罪名了。

“或許那神偷早就賣給了別人。”司徒攬月決定繼續隱瞞，“又或許他把秘籍藏在了別的地方。”

“哈哈，好一個或許。”江久靈有些不耐煩了，輕笑道，“那您前夜擅闖皇宮，盜走皇帝枕邊的《君王策》，有沒有給自己找到理由？”

“血口噴人！”司徒攬月聽得倒吸一口冷氣，盛怒之下，掌化為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江久靈抓去。

江久靈連忙運氣，向后一縮，躲過司徒攬月這兇狠的一爪。

司徒攬月一出手，便證明了自己的心虛。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收手了，于是狠下心來，一翻身，從窗口飛了出去。

“司徒大人，我沒有惡意，”江久靈笑著解釋說，“我這次來，只是為了《一半功》。”

察覺到有人聽到打斗趕來的聲音，司徒攬月終于妥協了，小聲地對江久靈說：“那兩本書確實都在我這里。”

“這樣很好，不必大動干戈。”江久靈松了一口氣。

司徒攬月走進書房，打開書柜中的暗格，將里面的《一半功》和《君王策》都取了出來。

“我果然沒猜錯。”江久靈開心地說，這讓司徒攬月一頭霧水，“雖然您學會一半功已經四年了，可您應該還不知道其中的奧秘。”

司徒攬月倒上一杯茶遞給江久靈：“不妨細說。”

《一半功》里所說的“世間萬事分兩段，練成此功做一半”確有其事，司徒攬月靠著它學會了很多武功，原來需要很多年才能練成的招式，他只花了一半的時間便已經到了大成的境界。但司徒攬月不知道的是，這節約下來的一半時間其實是用了自己的睡眠時間。

“司徒大人，您可否感覺這些年，即使每天都有很充足的睡眠時間，也始終神情倦累。”江久靈說，“您不過而立之年，便已白發滿頭，難道您以為這些都是案牘勞累所致嗎？”

司徒攬月看著自己的白發問道：“莫非這些都是因為一半功？”

江久靈點點頭，說：“一半功的確是一種很奇異的武功，它會訓練人在睡眠時對自己身體控制的能力，最終會使練此功的人在睡眠時，有意識地去做白天未完成的工作，就像夢游，所以您才會夜闖皇宮。”

“所以說，我只是心中想看一看《君王策》，結果晚上睡覺時，自己就把它偷來了？”司徒攬月眼皮抽動著說。

“世間哪里會有只做一半、剩下的一半便會自動完成的功夫？若真的能這般事半功倍，豈不成了神仙？”江久靈輕嘆一聲說，“您每天夜里都會在夢中起身練功，這才是一半功只做一半的真相。它在占用您休息的時間，可您卻以為自己是有神功相助。”

司徒攬月身體微微顫抖著說：“怪不得，怪不得。”

“司徒大人不要擔心，只要停止修煉，很快就會沒事的，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君王策》還回去。”江久靈拍拍司徒攬月的肩膀安慰道。

“不知道少俠有什么好辦法？”司徒攬月一籌莫展地問道。

“哈哈，您現在是控制身體夢游的高手了，這點兒小事情還需要我教您嗎？”江久靈微微一笑說道。

司徒攬月頓時明白過來，恍然大悟道：“你是說讓皇帝以為自己有夢游癥，然后在他夢游時偷偷把書還回去？”

說到這兒，兩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果不其然，第二天宮里便下了詔書，內廷失竊案已有結果，不必追查。至于是什么結果，司徒攬月和江久靈心里自然清楚。

侍奉皇帝的公公三更時聽到屋內有響動，連忙沖進去察看，結果發現皇帝正拿著《君王策》夢游呢，既然是皇帝自己的原因，于是便在暗中了結了此案。

“我只是入宮對皇帝輕念了兩遍心法，便能讓皇帝起夜夢游，這個《一半功》真的是太邪乎了，不知江兄要這本秘籍有何用？”司徒攬月對江久靈感激萬分，但心中仍不免有些好奇。

江久靈將《一半功》收在自己懷中，拍了拍胸脯說道：“人的潛力是無限的，既然它能訓練人對自己身體的控制能力，那么稍加利用，說不定能開發出更厲害的武功。比如說，身如玄鐵，或許還能一目千里呢。”

司徒攬月張大了嘴巴，震驚地說：“若是江兄有何收獲，還請告知在下一二。”

“那是自然。”江久靈笑著擺擺手，輕輕一躍跳上屋檐，便沒了蹤影。

選自《絕妙小小說》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