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金訣

明朝末年，在橫亙于東北邊鎮(zhèn)落云堡的無名山上，有一座道觀叫無名宮。觀主道號梓陽真人，據(jù)傳通曉仙術。而對此說法，有一個人深信不疑。

這個人，便是落云堡首屈一指的富商莊隼。不過，由于時局動蕩，盜匪橫行，莊家商鋪屢遭洗劫，再不見往日風光。話說這天，梓陽真人正端坐在無名宮中的那棵老松樹下閉目打禪，莊隼風風火火闖進了觀門：“真人，出事了，出大事了！”聞聽呼號，梓陽真人睜開了眼。莊隼一屁股跌坐在他跟前，頃刻老淚縱橫，說就在半個時辰前，當?shù)刈顬椴竦纳椒岁惵樽勇室桓蓢D，再次殺進莊家大院，將僅剩的一點家財搶得干干凈凈，“對了，紅袖也被擄走了，什么都沒了。”莊隼越說越悲戚。

紅袖是莊隼新納的二房，姿色出眾。梓陽真人問：“你為何不報官？”“落云堡早亂了套，那趙縣令也跟土匪似的到處搶掠斂財，哪還管百姓死活？”莊隼翻身跪倒，“咚咚咚”便是三個響頭，“念在我多年供養(yǎng)無名宮，無怨無悔的份上，真人你就幫我一回吧。”

平心而論，這些年，無名宮所需的衣帛糧食，加上幾次整修，莊隼都沒少出力出銀子。而且，他和梓陽真人的私交還算不錯。“莊施主，你想讓我如何幫你？”梓陽真人問。莊隼吞吞吐吐，總算道出了來意：“我想向真人討只蟲子，行嗎？”

大老遠跑來，哭哭咧咧央求半天，卻只為要一只蟲子，難不成這蟲子有何神異之處？沒錯，早在前年，一天，莊隼上山燒香，恰逢無名宮鍍金真人像，無意中瞄見銅像上有只長約寸許、狀若蜣螂、通體金黃的小蟲子在啃噬銹斑。驚訝間，梓陽真人走來，收起了那只奇蟲。莊隼再三追問，梓陽真人才說，那蟲是祖師爺數(shù)百年前從昆侖山帶回的，名噬金蟲，善吞五金，水火不侵，當然也兇戾無比。莊隼聽得連連咋舌。梓陽真人說，有吞自有泄，只需以血飼之，潤喉潤腸，便能讓它把所吞之物悉數(shù)排出體外。“真人啊，如今天下已亂，生意是做不成了。”莊隼說著，眼圈又紅了，我只想用噬金蟲拿回被他們搶走的錢財，求你了真人。”

梓陽真人尋思片刻，勉強應了，起身帶莊隼走進臥房，從榻下隱秘的石洞里捧出了一只一尺見方的木匣。甫一打開，但見金光閃閃，直晃得莊隼眼花繚亂。定睛細看，嚯，足足有好幾十只，挨挨擠擠全趴在匣底。“真人，它們怎么不動？”莊隼問。“要役使它們，須念尋金訣。”梓陽真人回道。莊隼急問：“尋金訣是什么？”“是八個字。”梓陽真人邊說邊從中取出一只，放于莊隼手中，等合上木匣后才附耳交代了尋金訣。“莊施主，請吧，貧道也只能幫你這些了—”“不，你能幫我更多！”

就在梓陽真人俯身放回木匣的當兒，莊隼動靜陡高，從懷中拔出短匕抵上了他的后心。緊接著，三五個長相兇橫的壯漢大步噔噔地闖了出來！這領頭的，正是最近鬧得正兇的山匪陳麻子。“大當家快看，我沒騙你吧？這就是噬金蟲！”莊隼興奮嚷道。“就這小玩意兒，能吃金子屙金子？你會用它嗎？”陳麻子將信將疑。莊隼忙不迭點頭道：“會，會，真人告訴我尋金訣了。”“既然你會了，還留他做何用？”陳麻子果真是個心狠手辣的惡主兒，探手一拍，“噗”，那柄短匕便沒入了梓陽真人的后背。梓陽真人木然轉身，定定地瞅著莊隼，那眼神分明在質問：我和你相識多年，你為何勾結山匪，騙取噬金蟲，害我性命？“真人，對不住了，我是想救紅袖，保住莊家的家業(yè)啊。”莊隼膽突突后退，哭喪著臉回道。

原來，陳麻子明火執(zhí)仗，將莊家大院翻個底朝天后一無所獲，就綁了莊隼最寵愛的二房紅袖做肉票。莊隼急得焦頭爛額，冷不丁想起了噬金蟲這檔子事。于是，他跟陳麻子說，亂世之秋，在落云堡只剩一個有錢的地兒：趙縣令家。但，他已把全部捕快、衙役和家丁聚進縣衙，日夜嚴防，壓根兒攻不進去。

人進不去，蟲子能啊。莊隼說，只要從無名宮拿到噬金蟲，讓它們悄悄爬進，找到藏在金庫里的金錠，“咔嚓咔嚓”一通吞，然后回來，屙完再去，別看蟲子小，可折騰個成千上百回，也能屙出座金山來。不過，趙縣令沒少向莊家吃拿卡要，等噬金蟲盜出金子，咱們能不能五五分成？

就這么定了，一家一半。見陳麻子回得無比痛快，莊隼拔腿就往無名山跑。可不等他道明這些原委，梓陽真人已仆倒在了床榻上。與此同時，又有兩個嘍押著二房紅袖跌跌撞撞走了進來。“相公，救我，快救我啊！”“放開她。大當家的，咱們有約定—”

喊聲未落，陳麻子登時翻臉，從梓陽真人身上拔出刀，又抵上了莊隼的脖頸：“說，尋金訣是啥？”“相公，快告訴他，救我啊！”聽著紅袖的撕心哭喊，莊隼方寸大亂，脫口而出：“是八個字，為善，莫貪，知足，心安！”而這廂剛喊出去，紅袖居然“咯咯”地笑彎了腰：“他以前跟我說過，這蟲子需用血飼之，才能行動如飛，并把所吞金子排出體外。”

莊隼一聽，登時驚呆了。明擺著，這新納的紅袖是山匪陳麻子的眼線。也難怪山匪幾次入宅強搶，都摸得那么準！而更讓他驚恐萬分的是，陳麻子狂笑著一擰手腕，短匕穿喉，噴涌而出的鮮血“嘩”的注入了那只裝著噬金蟲的木匣：“為善，莫貪，知足，心安;為善，莫貪，知足，心安—”

完了完了，我死定了！莊隼頓覺天旋地轉，“咕咚”歪倒。不知腦袋磕上了什么，一陣劇痛之后又悠悠醒轉。驚悸四顧，這才發(fā)現(xiàn)他和梓陽真人還坐在老松樹下，脖子也沒被割斷。

敢情，這是一場白日夢。心念及此，已驚出滿身冷汗的莊隼翻身跪倒，咚咚咚，沖著梓陽真人便是三個響頭，“適才一夢，我已看破了這世間的名利、情緣，求真人收下我，做你的門徒吧。”

梓陽真人道聲“無量天尊”，拂塵一揮，帶著莊隼飄然而去，只余下一座空觀和一段關于無名山無名宮的神異傳說……

選自《民間傳奇故事》2017.3上（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