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針

荻秋

冷雨針，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暗器。藏著兩套冷雨針的月魄宮，也因此成為江湖上最可怕的地方。最近，宮中一個名叫方靈棣的女子，盜走冷雨針逃了。這個傳聞讓整個江湖都轟動了，一時間，各路人馬風起云涌。

“天下無雙”李云屏是天南最負盛名的大俠，這天，他連同家仆數(shù)人，騎著快馬，到山上打獵去。突然，他聽到一處樹林里傳來了激烈的喊殺聲。

李云屏眉頭一皺，策馬揚鞭跑進樹林里。此時的樹林中，三個蒙面男子在圍攻一名女子，女子身上受了多處刀傷，衣衫前后落滿了斑斑血跡，雖然她的傷并不致命，但眼看就要支撐不下去了。

邊上還有個女子，一臉冷酷，冷冷地道：“方靈棣，你還是不要負隅頑抗了，快點交出針匣，我還可以考慮饒你一命。”

那女子正是月魄宮的叛徒方靈棣，她聞言冷笑：“霍翠曉，你以為我還不懂你？我把針匣交出去，只怕死得更快。”

這個霍翠曉，正是月魄宮派出來的殺手頭子，平日在刑堂執(zhí)法，冷面冷心，怎可能輕易饒過她？

霍翠曉說：“那你可就別怪我了，殺了你，我同樣可以拿到針匣。”說著，做了個手勢。三個蒙面殺手下手更狠了，方靈棣一時險象環(huán)生。

這時李云屏已經(jīng)趕到，見此情形，大喊道：“大家住手，有話好好說！”說著，整個人從馬背上高高躍下，殺入四人當中，幾個回合之間，猛烈的掌風就把三個殺手逼退了。

霍翠曉眼看不對，飛撲過來，和李云屏對了一掌。這一掌之下，李云屏只是身形晃了晃，但霍翠曉卻被打得倒退三步，她心里一驚：“這人內(nèi)力好強！”

方靈棣本已力竭，看到有人前來救援，不禁松了口氣，眼前一黑，暈了過去。李云屏趕緊伸手扶著，不停地喊道：“姑娘，姑娘……”

霍翠曉冷冷道：“你是誰？這是我們月魄宮的內(nèi)部事情，閑雜人等敢插手者，死！”

李云屏道：“‘天下無雙李云屏正是在下，姑娘是來自月魄宮的霍翠曉霍姑娘？”這話一出，四人全都倒吸了一口氣，這“天下無雙”四個字太有分量了。李云屏繼續(xù)道：“這位姑娘受了傷，我如果見死不救，就妄稱大俠。這樣吧，如果確實是你們宮中事務，讓你們宮主來，我在李府隨時恭候。”說著，抱起方靈棣，騎上快馬，迅速離開了。

殺手們也不敢攔阻，直到李云屏離去，才有人問道：“翠姐，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

霍翠曉道：“你們盯著李府，我給宮主飛鴿傳書！”

方靈棣的傷勢并不太重，在大夫精心照顧下，很快就復原了。這天，她在李府的后院里散步，突然一把飛刀在眼前掠過，直插后院的圍墻上。方靈棣一驚，緊張地往四周察看，卻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到底是誰呢？方靈棣心下忐忑，發(fā)現(xiàn)飛刀的刀尖上有張紙條，她把飛刀取下來，打開紙條一看，臉上不禁露出驚疑之色。

入夜，方靈棣換上黑衣，悄悄離開了李府，直奔附近的一座土地廟。這座土地廟早已殘破不堪，推門進去，迎面是一大片的蜘蛛網(wǎng)，幾只昏鴉還被驚得飛了起來。

方靈棣在廟中站定，廟堂正中的土地公公像突然吭聲道：“你就是冷雨針的出售者？月魄宮的方靈棣？”

方靈棣說：“是的。你就是大商賈奇可居？”

那聲音道：“沒錯，是我。”方靈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半個月前，正是這個神秘的商賈，偷偷與自己聯(lián)系上了，當時他許諾以黃金八百兩的天價收購冷雨針。現(xiàn)在她把冷雨針帶出來了，這個神秘人，又會否兌現(xiàn)當初的承諾呢？

奇可居問：“東西都帶來了么？”方靈棣從袖中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匣子，在手中揚了揚。

“很好，很好，”奇可居語中帶著笑意，但話鋒很快一轉(zhuǎn)，“不過，我怎么知道這冷雨針是真是假？我聽說，你在被人追殺的時候，即便是最危急的時候，也沒有用過它。”

方靈棣笑了：“我用了，豈不是就不值錢了？這個匣子里總共有二十三針，足夠取二十三個一流高手的性命，用了一根，就少取一個，我不心疼，你也不心疼么？”

奇可居連連稱是。雙方正要談下去，突然圍墻上幾個人飛撲下來，為首的人喝道：“方靈棣，你這個逆賊，受死吧！”為首的赫然正是月魄宮的霍翠曉。

方靈棣不敢怠慢，抽出軟劍，趕緊迎敵。這時，土地公公像突然爆開，一條黑影彈射出來，雙掌裹挾著凌厲的掌風，直奔霍翠曉。

霍翠曉早有防備，她就地一滾，躲開那迅猛的掌風，一揮手，“嗖嗖嗖”三道烏光打出。月魄宮本以暗器名震江湖，這三道光正是宮中的成名暗器：奪魂勾。

那黑影沒有料到對方會以暗器發(fā)難，他人在空中，緊急之下，把身子一折，避過了三道烏光。饒是如此，也驚得他一身冷汗。

不過，經(jīng)過這突然的一擊，方靈棣已經(jīng)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黑影人見此狀況，不再戀戰(zhàn)，虛晃幾招，也逃得無影無蹤了。

殺手們看著霍翠曉，她銀牙一咬，冷冷道：“追！”

夜色已昏暗，李府的主人房里，依然亮著燈，這位鼎鼎大名的“天下無雙”李大俠，顯然還沒有入睡。

方靈棣也不避男女大防，推門就走進去了。燈下，李云屏正在看書，看樣子挺入神的，過了好久才意識到有人進來了。

“咦，是你啊，方姑娘。”李云屏似乎很驚訝。方靈棣笑了笑：“李大俠，別裝了，你連書也拿倒了。”李云屏一驚：“什么？”低頭看自己手上的書，并沒有拿倒，但他臉上的窘態(tài)卻已經(jīng)出賣了他。

方靈棣說：“表面上是行俠仗義的大俠，暗地里卻是揮金如土的大商賈。奇老板，你可真的隱藏得夠深啊。”

什么？李云屏居然會是有過許多灰色交易的大商賈奇可居？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李云屏當然不會承認。但方靈棣卻道出了自己的依據(jù)。

方靈棣說：“第一，你救了我回來后，以為我完全沒意識了，第一時間是搜了我的身。你那么急迫著找什么？很顯然，是要找冷雨針，對吧？只是你萬萬沒想到，針匣我已經(jīng)藏在了別的地方了。”

她頓了頓，繼續(xù)說：“第二，我接到大商賈的飛刀傳書時，我留意過，這附近根本沒有其他人，要說有，只有你在亭子邊上打坐。如果有人能在李府來去自如，而又不驚動你的話，我是打死都不信的。至于第三點么，你看看自己腳下……”

李云屏看著自己腳下，雖然他很倉促地換了衣服，可來不及換鞋子。這一看，果然鞋子上殘留著一些蜘蛛網(wǎng)，鞋子邊上還有暗器的擦痕，顯然是之前躲避奪魂勾時留下來的。

證據(jù)確鑿，李云屏臉色卻愈發(fā)陰沉起來：“你這么揭穿我，就不怕我殺了你滅口么？”

方靈棣正要說什么，突然背后有個冷峻的聲音道：“別動！一動，就死！”那是霍翠曉，她居然也跟著來了？方靈棣還沒做任何回應，霍翠曉已經(jīng)狠狠一砸，把她砸暈過去了。

李云屏雙眼亮了起來，因為他看到了霍翠曉用來砸人的，赫然是一個針匣。難道，那才是真正的“冷雨針”？霍翠曉仿佛看出了他的意思，點點頭說：“沒錯，這才是真正的冷雨針。奇老板，不知你之前的承諾，還是否有效？”

之前化名奇可居的李云屏曾經(jīng)許諾，以八百兩黃金收購冷雨針，霍翠曉說的，自然是這件事。不過，為何霍翠曉手中又會有冷雨針的呢？

霍翠曉冷笑，說：“其實，真正從月魄宮中盜取了冷雨針的人，是我。”她簡略地把事情說了一遍，原來，她竟然是青翼幫安插在月魄宮的臥底，目的就是為了盜取冷雨針。二十幾天前，她盜得了冷雨針，可宮中戒嚴，無法離開。這一次方靈棣事發(fā)逃走，她自動請纓，表面上是執(zhí)行追殺任務，暗地里卻是為了把冷雨針帶出來。

李云屏瞇著眼睛，笑了：“既然你是青翼幫的人，那為什么冷雨針不交給幫主，而跑來這里跟我交易呢？”

霍翠曉自有道理。她做了臥底那么久，吃盡苦頭，到頭來她覬覦已久的副幫主之位，卻被其他人取代了。霍翠曉一怒之下，就有了如今的賣針之舉。

李云屏自然爽快地答應了，他把針匣拿過來，擺弄幾下，居然把針匣對準了霍翠曉：“你雖然很聰明，可你還是不明白，像我這樣的人，被你知道了真實身份，還會讓你活下去么？”

霍翠曉又驚又怒，她自然知道冷雨針的威力，整個身子暴露在針口下，哪里再敢動半分？李云屏戲謔地笑了：“再見了！”說著，扣動了針匣上的扳機。

“咔”的一聲，霍翠曉閉上了眼睛，可過了好久什么感覺都沒有，睜開眼，是李云屏那張憤怒的臉。

可霍翠曉也一臉的疑惑，怎么這冷雨針就不靈了呢？這時，有人悠悠地道：“怎么你們就猜不到，這針匣，有可能是假的？”

是方靈棣。她已經(jīng)醒過來，手中拿著的，赫然是在土地廟拿出來過的針匣。她笑著看著兩人，說了這么一段故事。

二十幾天前，宮中失竊，丟失的正是宮主用來迷惑他人的假針匣。宮主估計是宮中內(nèi)奸所為，但一時無從查究，加之她們得到密報，說青翼幫已經(jīng)準備對月魄宮下手。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身邊藏著不穩(wěn)定因素，是宮中極大的威脅。為了查出臥底，宮主命令方靈棣以盜取冷雨針的名義，逃出月魄宮。以臥底當時的處境，她想帶走冷雨針，肯定會自動請纓，離開月魄宮。這么一來，果然讓霍翠曉的真實身份暴露出來了……

方靈棣這么一說，霍翠曉不禁追悔莫及，她為了及早脫身，哪里還會想到其中有詐呢？

在方靈棣針匣的威迫下，霍翠曉和李云屏都被點了穴，乖乖就范。干完這些事后，方靈棣對著他們，居然又“咔”的一聲扣動了扳機。

兩人全都渾身一顫，然而這針匣依然沒有發(fā)出一枚針。方靈棣笑了，真正的冷雨針在幾十年前就已經(jīng)用完了，現(xiàn)存的冷雨針，全都是假的了。

月魄宮，至今仍然能屹立于江湖上，只是因為有著像她那樣剛毅、果敢的女子而已。

選自《上海故事》2017.3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