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定河上洪水來

秦延安

7月25日至26日，一場暴雨洪水席卷無定河流域，無定河支流大理河青陽岔站、綏德站，干流白家川站分別出現超歷史實測最大洪水，并使黃河北干流出現自2000年以來第三個有編號洪水的年份。暴雨洪水致使榆林市的子洲、綏德兩縣城受淹，損失慘重。無定河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水？水文部門又是如何測報的？筆者日前對此進行了探訪。

短歷時高強度降雨是主推手

發源于陜西省定邊縣白于山北麓的無定河，為黃河一級支流，是陜西省榆林地區最大的河流，全長491公里，沿途納榆溪河、蘆河、大理河、淮寧河等支流，流經定邊、靖邊、米脂、綏德和清澗等縣，在清澗縣河口村注入黃河。大理河系無定河一級支流，發源于靖邊縣中部五臺山南側喬溝灣，于綏德縣城東北注入無定河，沿途有小理河、槐樹岔溝等11條支流匯入，途經子洲、綏德兩縣。

7月以來，子洲、綏德等縣氣溫“高燒”不退。7月25日，子洲縣天氣驟變，傍晚時分，電閃雷鳴，暴雨如注。7月25日20時至21時，大理河上游子洲縣馬岔站降雨量50.8毫米；21時至22時，槐樹岔站降雨量72.6毫米；22時至23時，大路茆站降雨量50.8毫米，水地灣站6小時降雨量達166毫米……

據水文監測數據：7月25日6時至26日6時，子洲縣平均降雨量106.0毫米，綏德縣平均降雨量80.0毫米，無定河流域平均降雨量73.5毫米。大于100毫米的降雨站點達31處，暴雨中心為子洲縣水地灣，中心降雨量233.6毫米。趙家砭站、水地灣站、李家河站最大6小時降雨量分別為183.0毫米、178.5毫米、195.4毫米。

“高強度的降雨是形成無定河洪水的主推手。”陜西省水文局有關專家說，“本次降雨過程在子洲、綏德一帶的大理河流域。降雨量級大、強度高，且雨區分布集中。”

除此之外，21世紀以來，無定河流域基本處于枯水狀態，河道淤積，人們思想的麻痹，也加重了“7·26”暴雨洪水的災情。

水庫決口推波助瀾加大洪量

和陜北其他的縣城一樣，地處黃土高原溝壑地帶的綏德、子洲兩縣城，四面環山，縣城依河而建，地域狹小，人口密度大。大理河從綏德縣城中間穿過，在縣城東北方向匯入無定河。

據了解，受降雨影響，7月25日至26日，陜西省無定河流域共有5條河流6站出現洪峰23次，其中有3條河流3站出現超警戒流量洪峰8次，1條河流1站出現超保證流量洪水。無定河支流大理河青陽岔站26日4時洪峰流量1840立方米每秒（警戒流量：500立方米每秒），為歷史實測最大洪水；綏德站26日5時5分洪峰流量3160立方米每秒（保證流量：1350立方米每秒），為歷史實測最大洪水，超過歷史實測最高水位4.11米。小理河李家河站26日5時洪峰流量997立方米每秒（警戒流量：500立方米每秒），列歷史實測第三位；岔巴溝曹坪站26日2時12分最大流量231立方米每秒。無定河干流丁家溝站26日4時48分洪峰流量1600立方米每秒（警戒流量：2000立方米每秒），列歷史實測第七位；白家川站8時出現3100立方米每秒洪峰，10時12分出現4500立方米每秒洪峰（警戒流量：3000立方米每秒），列歷史實測第一位。

對于此次洪水特點，陜西省防總有關專家認為：大理河洪水從降雨到匯流產生不到2個小時，隨著流域降雨的加大，干流與支流洪水同步疊加，洪峰形成快，持續時間長。無定河白家川站超警戒流量以上洪水持續時間7小時，大理河綏德站超警戒流量以上洪水持續時間10小時。

除了暴雨產流外，上游子洲縣清水溝水庫的漫溢決口也起了推波助瀾作用。總庫容37萬立方米的清水溝水庫，是1座小（2）型水庫，為子洲縣縣城供水水源。受暴雨影響，26日凌晨清水溝水庫發生漫頂，漫溢決口的28萬立方米庫水直接進入大理河，加大了下游洪水量級，這也是造成大理河出現超歷史洪水的一個重要原因。

堅守“孤島”贏得5萬人撤離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面對超強的暴雨洪水，陜西省水文職工迅速行動，積極迎戰。7月25日傍晚，天空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而縣城邊的綏德水文站里，30歲出頭的站長馬鋒對站上的測報設施進行了再檢查，前一天，延安水文局已經將省上防范陜北暴雨洪水的明傳電報轉發過來。看著電腦上所屬的20個自動雨量站不斷增加的降雨信息，馬鋒的心里有些焦慮。不久，暴雨如風似的從大理河上游狂掃而下，泥水攜帶著雜物滾向干涸的大理河。雨勢強勁，就連站上退休返聘的63歲的老馬同志（馬鋒的父親）也沒有見過。

夜越來越深，雨越來越狂。7月26日0時，平日幾乎無水的大理河開始出現漲水跡象，雖然流量只有3.46立方米每秒，水位811.83米，但4名職工不敢懈怠，測流、記錄數據、編發信息，大家有條不紊地各司其職。還沒等大家喘口氣，探照燈下的大理河，已開始波濤洶涌。短短1個小時，水位便上漲了3米，大家沒有休息片刻，就繼續進行第二次測流，流量243立方米每秒。河水漲得飛快，流量成百成百地往上躥，大量的柴草、樹木等漂浮物順河而下，翻滾起來的浪頭約1米高，吊箱測流已經來不及，也太危險。馬鋒立即決定啟動應急方案放浮標測流，三名男同志分守上中下三個斷面，女職工高舒負責記錄數據發報。洪水越漲越快，測流也變得越來越密，甚至20分鐘進行一次。一封封記錄著河水變化的翔實數據飛向省市水文局以及綏德縣防辦。

26日1時38分，流量462立方米每秒；2時，流量720立方米每秒。2時18分，大理河出現969立方米每秒洪水，超過警戒流量800立方米每秒。水文部門一封接一封的洪水飛漲信息，迅速傳到綏德縣防辦會商室，綏德縣立即啟動防汛Ι級響應，很快，尖厲的防汛警報聲劃破了夜空，也喚醒了睡夢中的群眾。很多人揉著惺忪的眼睛不知所措，一些人甚至還好奇地跑向河岸看洪水。2時30分，大理河出現1340立方米每秒洪水，接近保證流量。按照綏德縣防辦的緊急通知，綏德水文站在做好測報工作的同時，利用架設在水文站的防汛喇叭進行廣播：“沿河兩岸居民，全部撤離！馬路兩側居民全部撤離！”水文站房頂的廣播一遍又一遍焦急嘶啞的喊聲，讓群眾如夢初醒，紛紛奪門而出。

2時42分，大理河出現1530立方米每秒洪水，超過保證流量1350立方米每秒。雨還在下，水還在漲。這時，在政府及有關部門的組織下，人們拖家帶口紛紛往縣城兩邊山上撤離。望著黑漆漆的夜空，綏德水文站的職工心里明白，此刻他們必須盡職盡責地完成測報任務，為上級防汛決策提供精確的水文數據參考。3時，大理河流量1980立方米每秒，水位819.85米。來勢洶洶的洪水已經塞滿了整個大理河，并漫過大橋、翻越堤防，迅速涌入縣城，并順著水文站門前的街道往前奔涌，浮標測流已無法進行，馬鋒只能召回職工，進行看水位查線報汛。

3時30分，大理河流量2700立方米每秒，水位821.85米，在短短的3個半小時內，大理河水位上漲了10米多。綏德縣防辦在接到綏德水文站報來的汛情后，要求綏德水文站4名職工立即撤離。可是，當他們走到門口時，只見門口的水深達3米多，街道上的大小車輛在洪水中打著滾跑，湍急的水流將沿街商鋪的門窗擠得嘎吱響，他們不敢貿然撤出。突然，全縣停電，站上立即啟動了發電機。此時，大理河沿岸的2900多名群眾已經撤到了安全地帶。在漆黑的夜中，雖然發電機傳遞出來的星星燈火如螢火蟲般微弱，但卻溫暖著4名水文職工的心。作為與洪水抗爭了一輩子的老馬同志，用自己的人生閱歷鼓勵著包括兒子在內的三名年輕職工，沒有什么可怕的。平時與父親沒有多少溝通的馬鋒，此時才感覺到，自己原來和父親的心貼得這么近。原本計劃著汛期結束就舉行婚禮的高舒，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機會穿上那潔白的婚紗……此時，洪水已經漫過一樓，順著樓梯正在往二樓上爬，情況非常危急。馬鋒立即決定，所有職工順著通往樓頂的扶梯上房頂。

夜茫茫，四周洪水滔天，沒有來得及帶雨具的他們只穿著救生衣。站在風雨中的樓頂，讓他們如處在孤島上一樣孤立無援，但他們并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繼續測報洪水。突然，一個惡浪打來，將升在二樓屋檐前的吊箱卷入河中，那被拉出去的主索在斷裂后如一張弓反彈回來，打在正觀測水位的馬鋒的雙腿上，他栽倒在地無法站立。老馬扶起兒子，和其他職工繼續觀測水位報汛。5時5分，大理河出現3160立方米每秒洪峰，水位823.07米。為了節約電源，站在樓頂上的綏德站4名職工關了3部手機，只留1部用于報汛和聯系。

天開始亮了，雨小了起來，洪水終于開始回落。6時18分，當綏德水文站發出第20份報文之后，突然看到縣委宣傳部在公眾號里發的緊急通知，大理河上游子洲境內一水庫即將決口，大理河沿線城鄉群眾迅速撤離到安全地帶。就在此時，電力通信全部中斷，綏德與外界徹底失去了聯系。此時，遠在千里之外指揮全省水文測報工作的陜西省水文局局長楊漢明，也是徹夜未眠，而他最牽掛的還是綏德水文站職工的安危。他不停地聯系各方，要求想盡一切辦法解救被洪水圍困的4名職工，并派出搶險組連夜趕赴綏德。

無法與外界聯系，未來洪水情況不明，大家都將目光轉向了站長馬鋒。緊急關頭，馬鋒當即決斷，大家不能待在房頂了，必須趕緊撤到馬路對面更高處的觀測房去。而要過去，只能攀爬離地10米多高、長26米的高架鋼索地錨線，用保險繩將身子系在鋼索上，手腳并用鉤住鋼索，一下一下地往前移。在一名職工爬到中途失敗退回后，老馬同志又試著前行，就在他離對面只有3米時，卻被一旁的樹枝絆住雙腿，吊在半空，精疲力竭的他既不能前進又無法退回。就在這緊急關頭，克服重重困難趕來支援、解救他們的延安水文局的同志到了。已在雨水中堅守一夜、疲憊不堪的4名職工眼中涌出了激動的淚花。他們終于戰勝了這場超歷史洪水，為全縣5萬多人的安全撤離贏得了時間。

洪水過后，國家防總、陜西省水利廳、榆林市政府有關領導先后對綏德水文站職工堅守崗位、搶測洪峰的精神給予了表揚和慰問。7月29日，陜西省防總特為綏德水文站4名職工發出嘉獎令。

精準預報贏先機

無定河流域的暴雨洪水讓千里之外的陜西省水文局水情會商室里，也是一片緊張忙碌。

值班室的三臺電腦前，值班人員和預報人員根據無定河各個站點的降雨情況和漲水信息，不停地向陜西省防總等部門編發預警信息、重要水情信息，并及時預報會商未來水情發展趨勢。7月26日2時，今年的第一個水情預警信號誕生。2時30分，無定河洪水藍色預警信號發往部水文局、黃委水文局、陜西省應急辦、陜西省防辦、榆林市防辦等有關單位。根據無定河丁家溝站、大理河綏德站的水情信息，預計未來6小時內，丁家溝流量超過500立方米每秒，大理河洪水匯入無定河后流量超過1200立方米每秒。實際上，26日4時，無定河丁家溝站出現1200立方米每秒洪水，4時48分出現1600立方米每秒洪水。

根據各站降雨實況和洪水演進情況，陜西省水文局在26日4時發布了無定河洪水黃色預警信號后，5時30分，又發布了無定河洪水橙色預警信號，預計26日12時前，無定河白家川站洪峰流量4500立方米每秒。實際上，10時12分，無定河白家川站出現4500立方米每秒洪峰。根據水文部門的預警預報，陜西省防總于26日6時啟動無定河流域Ⅳ級防汛應急響應。精確的水文預警信息，為無定河下游群眾撤離和各級政府和防汛部門的指揮搶險贏得了時間。

無定河的洪水向黃河沖去，黃河干流上的洪水沖下來，山西三川河上的洪水也沖了下來，三股洪水是相遇，還是能錯開？在龍門會形成多大的洪峰？對下游延安、韓城、渭南三市沿黃縣區是否有影響？這些問題，讓預報會商室里的氣氛異常凝重。參加預報的七八位專家各抒己見。最終匯總意見，預計27日2時黃河將出現6500立方米每秒洪峰，警戒流量為5000立方米每秒。實際上，1時6分，黃河出現6010立方米每秒洪峰，為黃河2017年第1號洪水。根據水文部門的預警預報信息，陜西省防總立即啟動陜北地區及黃河Ⅲ級防汛應急響應，關閉黃河壺口景區、洽川處女泉、黃河魂等黃河岸邊景點，使得2600多名游客和群眾得以安全撤離。韓城市、渭南市及時全面清理沿黃灘區，清灘撤離3004人，確保了今年黃河1號洪水安全過境，無一人傷亡。

無定河洪水雖然已經遠去，但人們應該認識到，干旱之地不是無雨之地。無定河“7·26”暴雨洪水再一次證明，我們必須時刻警惕洪災，切不可大意失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