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娛
“我們都曾年輕,我們的精神永不老。”這是艾敬微博上的一句話,配圖是她與崔健的合影。
第一個十年
艾敬這一生與很多人打過交道,而為她鼓掌的人也非常多,音樂制作人劉卓輝、陳升,搖滾之父崔健,指揮家小澤征爾,攝影師杜可風,導演寧浩,紅遍全中國的《我的1997》的幕后創作團隊——王迪、臧天朔、劉嬌松、何勇等等。首發專輯《我的1997》時,劉卓輝是她的第一位唱片監制,由他創立的中國香港大地唱片公司發行,后來劉卓輝又在北京成立了大地唱片公司。作為公司的第一位簽約歌手,在劉卓輝的力推之下,艾敬發行了第二張、第三張專輯,分別由中國臺灣著名音樂人陳升、日本音樂制作人佐藤剛操刀。后來的第四張唱片則是與中國臺灣“民謠教父”李壽全聯合制作。
與她合作過的音樂人,占據了華語音樂圈的大半壁江山。除了對音樂質量高標準要求,對MV也是精益求精,顧長衛執導《流浪的燕子》、張揚執導《艷粉街的故事》、張元執導《我的1997》等,這些MV成為當時中國原創樂壇歌手拍攝MV的范本。
艾敬把1997年到2007年看作她的一個十年。2007年,為慶祝香港回歸祖國十年,艾敬和寧浩合作,打造全新版的《我的 1997 和2007》,歌曲不僅表達了她對《我的1997》的懷念,更如MV中的女孩一樣,見證著自己從青澀走向成熟的十年蛻變。
從音樂圈到影視圈,在社會翻滾向前的巨輪里,她以足夠的能量在當下的激流中翻滾激昂向前,漾起新的浪花,釀造新的能量,以投入下一波的爆發。
1997到2007年,艾敬第一個十年里的一大半時間在搖滾音樂里奔走,在那個為音樂和夢想搖旗吶喊的歲月里,無關乎身份、名氣,她和一群人做著瘋狂的搖滾夢,肆意燃燒著青春歲月。
當代藝術的十年
1999年,艾敬開始在張曉剛的畫室學習畫畫。“張曉剛老師給我最大的幫助是他沒有要求我畫石膏人像,而是讓我直接在畫布上進行創作。他說你想怎么畫就怎么畫。”在艾敬的藝術作品當中,有當代藝術、版畫、油畫以及雕塑等,而她的創作方式,更像是在做游戲,孩童般的涂鴉方式。
2008年,她在國內的第一個個展“ALL ABOUT LOVE”在北京今日美術館舉辦,楊瀾、徐克、崔健等諸多大腕趕來為歌手轉型畫家的艾敬捧場。2007年到2017這十年間,她出版了五本畫冊和文集,多次參加海內外的個展和群展,也成為第一位在中國國家博物館、上海中華藝術宮、米蘭昂布羅修美術館舉辦個展的當代藝術家。
2017年4月,作為中國當代藝術家的艾敬,其首部英文版書《Aijing Love Art 2007—2017》在內地和中國香港地區同步發行,里面記錄了艾敬近十年作為視覺藝術家的創作生涯,當有人問到封面上的這雙手,“我的手是身體上最美的,藝術家相信依賴自己的雙手。手與心是共通的,無論哪個民族,宗教信仰的不同但是祈愿的手勢相同,雙手合十就意味著祈愿和禱告”。這張封面選用的是她在米蘭的昂布羅休美術館《對話》展覽中的作品《AI Pray》,這是一件按照她自己雙手的紋路和形狀,用金屬材料3D打印創作出來的作品。
音樂方面,艾敬也并沒有完全放棄。2000年初,在第四張唱片發行遇阻而結束和唱片公司的合約之后,她自掏腰包獨立制作了自己的第五張唱片《是不是夢》,這次她想做一張不受其他任何因素干擾的、純粹的、徹底堅持自己音樂理念的專輯。“于是我每天反復斟酌音色的問題,但當時國內其實就兩個聲道,一個是卡拉OK,一個是人聲,還沒有習慣用聽覺去評價音樂。”第五張專輯發行后的失望,艾敬徹底離開了音樂,移居到紐約潛心繪畫。
“我曾形容音樂不再是我的愛人,而是我的情人,我們都在某個時期相互給予,不能再給予對方更多。等將來非常有感覺的時候,我再去寫歌。
很多年之后,我才發現,音樂是與靈魂對話的工具。
“從1997年第一次到紐約,我就深深的喜歡上這個如同海洋一般的城市。我喜歡的很多流行音樂家都曾經在這里生活過,讓我毫無陌生感。很快我發現了當代藝術的表達方式與流行音樂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內在聯系。”在紐約,很多職業畫廊和經紀人為藝術作品做推廣和銷售,三大藝術拍賣行也在為藝術市場推波助瀾,街頭藝術節、藝術博覽會,各種古董博覽會,這個城市無時無刻不釋放著文化藝術的光芒。
“在紐約,我畫畫、看展覽、煮飯……每個周末我都會去博物館、美術館、拍賣預展、各種展覽、畫廊、街頭藝術,乃至舊貨市場……在別人眼里看似無為,我卻過得津津有味。我知道自己在收獲和采集,我知道自己正在經歷著生活方向的改變。”2002年,艾敬定居紐約并擁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工作室。
四年以后,她陷入了迷茫。無論繪畫還是雕塑,都無法抹去模仿的痕跡,找不到自己的特點。最終我突然發現愛是最能引起共鳴的。”艾敬開始用“LOVE”這個全世界都能讀懂的詞匯,往里注入自己的經歷和感受,然后用新的視覺方式傳遞出來。從此,“love”成為了她作品當中的特殊符號,沿用至今。
2015年,在意大利米蘭昂布羅修美術館中展出一件名為《To Da Vinci》的聲音裝置作品,她開始用深邃的音樂告訴人們,音樂的表達應該更加自由和豐富。
“當米蘭昂布羅修美術館的副館長邀請我做個展的時候,距離展覽只有不到一年的時間,我即刻啟程前往這個位于米蘭市中心,擁有四百多年歷史的美術館、博物館、圖書館。我被館內展出的一千多幅達·芬奇的創作手稿所震撼。一幅肖像油畫作品《音樂家》引起了我的注意,人們一直在猜測油畫中的人物是誰,而我注意到的是他手中緊握的樂譜。經過兩次對美術館的考察,我決定用‘對話這個主題舉辦個展,與達·芬奇的作品《音樂家》進行對話,用一件聲音裝置作品與之對話,當古老的昂布羅修美術館內響起了一段反復循環的旋律的時候,館長對我說,這是幾百年來第一次在這里欣賞到有聲音的作品。”
深刻家鄉的“Love”
遼寧省沈陽市艷粉街,是一條充滿文藝氛圍的街道,艾敬從小生活在這里。父親擅長民族樂器,母親唱評劇,艾敬很早就接觸到音樂,在沈陽各大歌唱比賽中總能拔得頭籌。年少成名,她想站到更廣闊的舞臺上歌唱。初中畢業后考入沈陽藝術專科學校聲樂系,17歲畢業后分到了沈陽歌舞團。第二年,她考入東方歌舞團。那時她自己接了很多“私活”,給其他唱片錄音,漸漸在各大唱片公司小有名氣。在《我的1997》還未發行之前,音樂專輯《大趨勢》就曾創下 600 多萬盒卡帶的銷量。大家都說她長得像山口百惠,后來涉足影視圈,接拍了第一步電視劇《情魔》。1990年順利考入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畢業后曾出演中國臺灣電影《五個女子與一根繩子》中的一個角色,在央視投拍的電影《黑白》里,她是冷面女殺手,在《馬大帥》里,和趙本山飾演一對夫妻。
1995年,小澤征爾先生在日本聽到《我的1997》后,邀請艾敬參加了1995年日本NHK新年音樂會“地球交響曲”,參加這次錄制的有馬友友等音樂大師。艾敬回憶與小澤征爾的談話:“他與我談到了自己的理想,他希望與他的團員一起坐著大巴在城市與鄉村游走,隨時下車做免費的音樂表演。他還委托我去看看遼寧交響樂團……小澤征爾出生在沈陽,身為日本人,他把沈陽做為自己的第二故鄉,他回憶起他在沈陽的童年記憶,他的感情真摯,有一種超越民族和國家意義上的大愛以及極為樸素的情感。”
在艾敬的藝術作品中,親情和家鄉一直貫穿其中,例如《艷粉街的故事》是對老沈陽的回憶,作品采用20世紀60年代黑白電視機以及玻璃鋼雕塑,拼搭出艾敬兒時的家門口的場景。裝置作品《我的母親和我的家鄉》,由54位家鄉的親朋好友共同完成。創作材料采用了廢棄的毛衣、毛褲、毛圍巾等編織物,拆分后重新編織組合成一個色彩斑斕的“LOVE”字母的掛毯,掛毯前一位埋頭編織的母親正是以艾敬的母親為原型。艾敬的繪畫作品《I LOVE COLOR》的色彩元素靈感也來源于東北土地。
“我的家鄉沈陽是一個四季分明的城市,冬天尤為寒冷,秋天要為冬天的到來做很多準備,比如做煤匹,腌制大白菜,存儲土豆及其他食物……沈陽曾經作為共和國的‘長子肩負重任,那里生活著幾代藍領工人。我在廠區長大,我的祖父和外祖父以及我的父親都是技術工人。東北大地春天開始播種,玉米地很快由綠變黃,從早晨到黃昏,光線和色彩相互交織的景象在我的記憶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將這樣的景象表現在作品中,不管走到哪兒,都帶著家鄉的色彩和痕跡。”
“藝術家不是一般人能夠從事的工作,每一件作品或者每一個展覽完成,你就會自動歸零,由皇帝變成了乞丐,一切將重新開始。東方文化在經歷過無數朝代的更迭之后,審美也在發生變化,我們需要去學習和了解然后分辨出哪些是精華,哪些才能與其它人類文化形成經典的對話語言。我們從先賢那里需要傳承的是一種精神和創造力。”今年7月,艾敬組織了一個公益活動“我愛顏色小天才”繪畫大賽,今年已是第二屆。艾敬作為發起人,把目光投向未來的文化教育和傳承中,“這是作為藝術家的另一種意義與職責”。
艾敬對這10年的總結是:通過這十年的職業藝術家生涯,我更加相信沒有所謂絕對的天才,也可以說我們都曾經是天才,但我們需要用勤奮的工作、不斷的論證才能有杰出的表現。即;我們認定的天才都是勤奮的結果。在艾敬的藝術生涯中,有很多個十年,通過努力煥發出自身更多的潛能,并將這種光芒播撒在更多人身上,播撒與愛人,是這一個十年最特別的意義。
GRACE對話艾敬
GRACE:女性藝術家在藝術創作上似乎更為艱難,需要面臨更多的問題,你如何看待女性藝術家在當下的角色?對青年藝術家有何建議?
“我認為,藝術家在創作中是沒有性別的。女性擔當的社會角色和家庭角色使得女性的時間變得很有限,女性藝術家有可能會為孩子而放棄繼續創作,但是那些杰出的女性是可以做到家庭與事業兼顧的。同時藝術家的創作需要脫離開一個群體比較好,這樣‘自生自滅的狀態更接地氣。無論男女,藝術家的生存靠自己的作品,這是對藝術家最嚴峻的考驗,因此藝術家的生存非常艱難,這是一個類似金字塔的工作,最優秀的在頂端,更多的是一層一層的奠基者。”
GRACE:你如何在生活中截取創作片段,怎樣的畫面會觸動你創作的思緒,帶動你的情緒?
“藝術家是感性的,但是藝術家需要非常理性地去完成作品。當創作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你曾經學習到的或者感受到的東西就會出現在腦海里,然后大腦會進入工作程序很自然地去分配和劃分,在需要的時候提煉出來。”
GRACE:藝術家用作品與觀眾進行交流,你如何與觀眾進行互動?
“我在中國國家博物館以及上海中華藝術宮做個展期間都會做一些公共活動,比如,我會請舞蹈家或者詩人,以及音樂家在某件作品前與之做相呼應的現場表演,使原來靜態的作品轉換成一種動態的語言。”
GRACE:十年所提及的Love愛,在十年后承載了哪些更深層次的含義?
“‘LOVE是我畢生的課題,需要多維度去實踐。愛不需要回報,愛無需做多么偉岸的事,一點一滴,真心實意就好。不需要被知道或者被發現,愛是一種善念,善良的想法和愿望。我經常做一些小的捐助,只是想讓被幫助的人知道這個世界還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