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雙眼睛好不好？

嚴俊

主裁判接受某個助理裁判的意見，把原本1比1的比分變成了2比0，不僅沒有被罵成“盲哨瞎吹”，反而獲得一片贊譽……不要覺得荒唐，這種情況很可能會成為未來足壇的一種常態。因為，這個使用錄像回放技術輔助主裁判罰的錄像助理裁判（Video Ass stant Referee，以下簡稱VAR）不只是個人而已，更堪稱科技與人的結合體。

3月28日法國主場對西班牙的友誼賽，勢必將作為里程碑被載入史冊，因為在這場舉世矚目的強強對話中，錄像助理裁判對勝負起到了決定性作用：如果像以往只由普通人類進行判罰，此役可能打成1比1，而在VAR輔助下，主裁的兩次原有判罰被推翻，比分變成了2比0——第48分鐘庫爾扎瓦接雅萊過頂傳球，頭球擺渡助格列茲曼接力入網，邊裁未有表示，但VAR判定巴黎圣日耳曼后衛越位在先進球無效；第77分鐘阿爾瓦橫傳助德烏洛費烏禁區推射得分，先被判越位，后被VAR糾正為進球成立。

2018年全面鋪開？

2016年3月5日，負責制定、修改足球規則的國際足球理事會（IFAB）通過了引入VAR的決議，試驗期2年。其實足壇對引入VAR早有動議。但當時普拉蒂尼領導的歐足聯，旗幟鮮明地反對球場高科技手段（如反對門線技術，倡導底線裁判），以布拉特為首的國際足聯也對科技持審慎態度，瑞士人直到執政后期才轉而助推VAR。

如今兩大組織的主席都已換代，且都高舉革新大旗，不過新任歐足聯主席切費林仍延續著前任時代對科技的冷漠，而因凡蒂諾則有別于布拉特后期對VAR的態度。在現任國際足聯主席領導下，以范巴斯滕為代表的FIFA技術官僚，雖然在足球規則變更的設計上引發過諸多爭議，但在引入VAR一事上，他們正在獲得越來越多的支持。

荷蘭足協上賽季就率先展開VAR的非正式試驗。去年8月，紐約紅牛二隊對奧蘭多城二隊的一場美國次級聯賽，VAR史上第一次被用于正式比賽，并影響了一次紅牌判罰，但此次判罰耗時100秒。9月意大利隊1比3負法國隊的友誼賽，VAR首次被用于國家隊賽事，對兩次關鍵判罰產生影響。12月世俱杯VAR首次被用于國際俱樂部賽事，更引發數次爭議。

而在法西之戰這個典型案例之后，VAR獲得認可已成大勢。英格蘭、蘇格蘭足總等（兩家在FAB都有投票權）紛紛表態支持，英格蘭聯賽杯、西班牙國王杯和超級杯都有計劃在下賽季引進VAR，甚至略顯古板的德甲聯賽也已做好準備，其他聯賽則普遍不會這么匆忙——英國《每日電訊報》稱英超已秘密進行過VAR試驗，裁判公司高管也希望盡早引進，但此舉招致不少英超老板反對，他們希望其他聯賽來做“小白鼠”，盡早試驗出新系統的漏洞。

整體而言，2年試驗期后的2018-19賽季，VAR在全球范圍內推廣或將不可阻擋。

利：上帝之手再難現

法西一役賽后，西班牙主帥洛佩特吉對錄像助裁淡然處之，“VAR并未有利于我們，只是給了我們應得的。”法國主帥德尚倒是甘愿接受，“這是足球的革命，無可阻擋。足球運動在發展，我們要與之共同發展。”兩人的態度折射出了VAIR的兩大影響：重大判罰更公正；足球將更加依托高科技。

在攻防速度加快、往返頻次提高的當今足壇，裁判們即便經過職業化的訓練，仍然難以確保在所有場景都及時到位，而且主裁、邊裁、底線裁判都可能不同程度地存在視覺死角。歐足聯數據稱，過去幾個賽季的歐冠比賽，邊裁對于越位的95%判罰都是正確的，這很可能就是人類裁判的能力上限，即便如此，坊間對裁判的看法仍然不太正面。在這種情況下，引進科技手段輔助肉眼凡胎，是合理且符合時代發展的選擇。

“誤判是足球魅力的一部分”的理念一直存在于足壇。誤判確實是足球漫長歷史的一個組成部分，但足壇需要做的，是用輔助性手段來減少錯誤的發生，畢竟，一次重大誤判可能直接決定一場比賽的勝負、一項賽事的冠軍歸屬、一支球隊的生死存亡……對輸家來說，誤判就是不公，而非“魅力”。

門線技術（“鷹眼”等系統）解決了皮球過線與否的關鍵問題。兩場英德之戰（1966世界杯決賽赫斯特第101分鐘的幽靈進球至今是懸案、2010世界杯1/8決賽蘭帕德已過線的進球被吹）因門線技術的缺失而凸顯出重要性。

而VAR的重要性，光從近2個月曼聯的2場比賽就能得到證明：2月底曼聯出戰聯賽杯決賽，南安普敦前鋒加比亞迪尼開場11分鐘即搶點破門，卻被誤判越位，最終“圣徒”2比3告負；4月初聯賽曼聯對陣埃弗頓，第71分鐘伊布頭球得分，卻被誤判越位，最終比分為1比1。前一場比賽中得了便宜的穆里尼奧，在后一場比賽結束后慨嘆：如果有VAR……

不僅是與進球密切相關的越位問題，VAR還能輔助解決點球、紅牌和紀律處罰球員辨識錯誤等難題，這些球場上最重大問題得到更公正解決，將利于足球運動的公正，減少所謂的“缺憾美”——如1986世界杯1/4決賽英阿大戰中馬拉多納的“上帝之手”，將不可能再現世間。

從這個角度而言，付出做判罰所需要的時間（短則30秒，多則100秒），是有意義的。

去年9月的意法戰，VAR則對點球、紅牌判罰造成影響：主裁本有意將鏟倒德羅西的賈布里勒·西迪貝紅牌罰下，但在VAR反饋下改給黃牌；德羅西禁區內頭球打在庫爾扎瓦身上，認為其手球犯規索要點球，在VAR反饋下被主裁否決。這兩次判罰普遍獲得好評，也證明VAR確實大有用武之地。

弊：按下葫蘆浮起瓢

執教理念超前于時代的溫格，曾在法西戰后發出了“為什么我們沒有15年前就引進這東西？”的慨嘆，但科技引入比賽長期存在爭議，本就是因為科技對于足球當前的外觀會產生改變，甚至可能造成更多的混亂。錄像助裁有其限制：它可能影響到比賽的觀感和流暢性，更不能為所有問題給出解決辦法。

去年12月世俱杯兩場半決賽一度令VAR形象受損。皇馬擊敗墨西哥美洲一役，C羅補時進球后慶祝，主裁認為越位，求助VAR，并判美洲開后場任意球，結果美洲開球后，主裁卻又吹停，認定進球有效。一次判罰讓兩隊都心生不滿，C羅賽后怒懟，“VAR和足球格格不入。”endprint

雖說此次判罰引發爭議，更多是主裁在判罰流程上出了問題，但至少需要30秒才確定進球成立與否，還是有損足球的觀感：進球者慶祝了半分鐘后被吹掉進球，太煞風景；等待裁判30秒后確認進球有效，再行慶祝，豈不無趣？久而久之，可能需要VAR輔助判罰的進球出現后，球隊與球迷都將陷入尷尬的等待之中，對進球成立與否惴惴不安，這一延誤對這項講求激情的運動可能是致命的打擊。

VAR目前只限于對一些重大判罰產生影響，但一場比賽中微小的判罰也可能影響到重大的判罰，比如一次界外球、任意球的誤判都可能導致進球，一次黃牌的誤判可能導致球員在此后累加一次正確的黃牌判罰而被罰下，而這些判罰都無從推倒重來，VAR也起不到作用。

世俱杯另一場半決賽就凸顯了VAR在這方面的短板。鹿島鹿角中場西大伍禁區內接應任意球時被絆倒，主裁到場邊觀看錄像后判罰點球，土居圣真罰入足壇首粒通過VAR判罰的點球。但其實，西大伍被放倒前已經越位，VAR只解決了問題的一半，卻忽視了另一半。

這也就暗示了更極端情況出現的可能性：如果A隊球員對B隊球員有一次紅牌級嚴重犯規未被主裁發現，其后A隊迅速進攻取得進球，此時VAR才發現犯規，此例如何判？無論依從主裁還是VAR，都可能引發不滿。

而如果擴大VAR的職權范圍，比賽的流暢性就將埴受致命打擊。試驗比賽中的判罰普遍在30秒至100秒內做出，這已經小規模影響到比賽的順暢進行，如果VAR涉及更多判罰場景，那足球將朝著可以申請錄像回放的籃球，主帥紅旗挑戰裁判的美式橄欖球，挑戰鷹眼的網球、羽毛球、排球等運動項目靠攏。這些項目本就會頻繁出現死球狀態，而如果足球也頻頻死球，那才是真正的魅力大減。

此外，足球規則中本就有一些模糊地帶，不像門線技術能夠對皮球過線與否做出非黑即白的判斷，而需要主裁做出主觀判斷——如禁區內手球、假摔的判罰，可能一千個觀眾會有五百個哈姆雷特和五百個哈姆雷特的叔父。

對于這些情境，錄像回放很可能還是無法為主裁給出明確的幫助，反而可能影響其判斷。這就又引申到了一個問題：主裁的權威。現代傳媒極度發達，轉播技術日新月異，焦點比賽中的每一個關鍵瞬間都可能被鏡頭捕捉，并被反復播放，這已經讓主裁的權威受到挑戰。

雖說現行規則確定，VAR的信息只作為主裁參考用，是否觀看錄像也由主裁決定，而且球員不能前往觀看錄像、不能要求主裁觀看錄像，否則將被出示黃牌，但如果主裁多次判罰被VAR否決，他的權威將何去何從？從這個極端的角度來說，科技不僅沒有幫到主裁，甚至可能會傷害主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