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邦·特拉凱


保羅·波巴一家的故事始于幾內亞南部熱帶叢林的深處,從幾內亞首都科納克里駕駛SUV兩天兩夜才能抵達曼聯中場父親的家鄉。這是一次獨一無二的歷險。
在波巴家老宅門口充滿好奇目光的人群里,二十多名年輕球員站成一排,后背上印著同樣的字跡:FC波巴。他們穿著紅藍兩色的球衣,上面印著曼聯或圣艾蒂安的徽章,前者是保羅·波巴效力的球隊,后者是哥哥弗洛朗坦·波巴的東家。這里是佩拉,幾內亞南部,靠近與利比里亞的邊境,距離大城市恩澤雷科雷有40公里。從首都科納克里駕車需要開上兩天兩夜才能抵達。
整個森林為他驕傲
3月初,是當地旱季,太陽渾濁沉重,有5600居民的小村佩拉位于熱帶植物叢生的田間,這里就像是禁閉的世界,一年有8個月的雨季,這段時間通行困難。
保羅·波巴,24歲,去年八月他以1.05億歐元從尤文圖斯轉會曼聯,成為了史上身價最昂貴的球員。他生在法國,拿法國護照,夢想為藍軍效力,從未回過故鄉。關于幾內亞,他只有一次到過科納克里的經歷,還是在兒時。不過波巴一家的故事卻與這片熱帶雨林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保羅的兩個孿生哥哥弗洛朗坦和馬蒂亞斯都出生在幾內亞,后者在鹿特丹斯巴達踢前鋒,兩人都是幾內亞國腳。
這塊繁茂的土地是波巴兄弟們的爸爸法蘇·波巴,一個基督教徒成長的地方。他們的媽媽耶奧·莫里巴,伊斯蘭教徒,來自距離佩拉100公里的一個名為馬博蘇的小村莊。可當我們來到馬博蘇時卻吃了閉門羹,莫里巴通過巴西律師皮米恩塔讓當地人拒絕接待我們,至于理由,皮米恩塔說:“這不是真人秀,不能拿波巴這個‘品牌開玩笑。”在這個偏僻的村莊里我們最終一無所獲。
佩拉很少有生人來訪,特別是外人,之前在非洲肆虐的埃博拉病毒讓這里更加與世隔絕。三年多以前,埃博拉病毒讓西非多達11萬人喪命,“震源”正是幾內亞的叢林,這場瘟疫直到去年六月才停止,完全摧毀了佩拉的社交生活,引發了當地人的精神焦慮以及對所有外來者的恐懼。
2014年9月,佩拉北部100公里的沃美發生的極其兇殘的屠殺事件震驚了整個地區,八名預防埃博拉病毒的醫療團隊成員被人用砍刀和木棒活活打死,其中包括2名醫生和3名記者。“當地傳言是白人把埃博拉病毒帶到了非洲。”幾內亞叢林自由電臺的節目總監布巴·卡馬拉說道,“平日里,人與人之間有著極大的戒心,就連貼面禮也被禁止,市場也是關門閉戶,葬禮都由紅十字會組織操辦。好在如今我們走出了陰霾,生活如常。”
在佩拉,法國人不期而至的到來被視為—場小型盛事。在村子入口,我們被一個摩托騎警攔下,根據當地法律,我們必須要向政府稟明前來探訪的原因。默罕默德·迪亞內,當地警局局長,穿著一身制服危坐在辦公室里等待著我們,他只會說古爾澤語,一個會講法語的當地人充當翻譯。
一個多小時后我們經歷了一次難忘接待:保羅·波巴的幾個叔叔姑姑與村里的長者以及吃瓜群眾在他家老宅門熱烈歡迎我們的到來,佩拉的宗教領袖按著傳統方式贈與我們十粒可樂果以示歡迎和祝福。“看到陌生人到來時,在開始了解前先要表示歡迎。”他對著身邊的教徒說道,然后輪到村里波巴家族最年長的、保羅的伯父巴約佩致辭:“村里為了我們的孩子成為世界名人感到驕傲。”他用古爾澤語說道,“請您代我們向他說聲謝謝,因為他沒有忘記自己的父親來自哪里。這里的人一無所有,是他給我們寄錢,不遺余力地幫助村里的孩子,幫助他們成長。”
巴約佩的身邊是保羅的姑姑凱貝,她眉飛色舞地講述著往事:“在我哥哥法蘇50歲。之前,上帝都沒賜給他一個孩子。他回到村里殺了一頭公羊忪羊在當地是多產的象征)后,去科納克里找對象。神的祝福很快見效,弗洛朗坦和馬蒂亞斯一起出生(1990年8月生于科納克里),接著是保羅(1993年生于法國)。”保羅還小時,法蘇與耶奧·莫里巴分道揚鑣,如今法蘇仍生活在法國的拉尼敘爾馬恩,三十多年沒有回到故土了。
在保羅的幫助下,村里配上了小型電影院,村民們可以在這看到6000公里外波巴在曼聯的每場比賽。“每個比賽日這里都瘋了。”掌管波巴援助金支配的庫魯馬說道,“保羅希望村里的年輕人能夠看到他的比賽。除了影院,他還給村里的窮人送過100公斤大米,以及球衣,我們自發在球以上印下了FC波巴和佩拉的字樣。他滿足了所有人的愿望。”
庫魯馬還展示了手寫的詳細的大米分配方案,他眼含熱淚地高聲說道:“總有一天保羅會親自回到這里尋根。大家希望我能竭盡所能實現這個計劃,他需要知道這里的人有多愛他,整個森林都為他驕傲。”
佩拉人都感謝保羅的援助,但考慮到他的收入(2016年波巴在曼聯的年薪是稅前1800萬歐元,法國收入最高的球員),也希望他能做得更多。“我要感謝保羅大哥,但是我也想告訴他,我們還需要一些器材和交通工具。”FC波巴的小球員穆薩說道。他的教練講述了一次他們去客場比賽的荒唐經歷:“有時候我們會租摩托去客場,一臺摩托上坐三個人。去尤穆(距離佩拉20公里的一個村子)踢客場時,我們就走著去,比賽前夜就在當地住宿。”
特別的心愿
就連周邊的大城市恩澤雷科雷也對波巴充滿了敬意與期待,在那里母親耶奧是保羅的最好的代言人,去年11月她曾回到過這里,還與前幾內亞駐美國大使謝里夫一起舉辦了一場友誼比賽。她之所以回來是因為要看望佐格貝勒姆大主教,后者是恩澤雷科雷活著的回憶錄,也是當地最有威望的宗教領袖。
我們也與佐格貝勒姆大主教見了面,聊天中他談到在印度支那戰爭中(1946-1954)他曾以步兵的身份為法國殖民者賣過命。他在家門前的大樹下接見了我們,手里拿了一根把手上刻著獅頭的拐杖,禮節性的介紹必不可少。“保羅的媽媽來看我,希望我護佑他的家人。”佐格貝勒姆大主教說道,“這需要她回歸故土。保羅的成功給我帶來了巨大的喜悅,他們一家人與幾內亞建立了緊密的聯系,波巴兄弟出場比賽給非洲、幾內亞以及他們的家鄉都帶來了巨大的榮耀。”endprint
地區足球協會主席德拉姆也表現出了巨大的熱情,我們的談話在位于恩澤雷科雷的辦公室里展開。在這座小樓入口處的大廳里掛著—塊老舊的木質牌匾,上面寫著1890年至1958年2啦在幾內亞擔任殖民長官的人。“雖然他出生在法國,但保羅一直想念故土。”德拉姆說道,“他或許生活在奢華的別墅里,但他一直和幾內亞人民保持著溝通,這很重要。你去這里的一些街區走走,就會發現一些孩子取名為波巴。”
去年八月,波巴剛剛轉會曼聯不久,通過一名前足協官員向79歲的幾內亞總統孔德贈送了一件曼聯球衣。“這一愛國舉動證明了他心系幾內亞人民。”德拉姆說道。除此之外,幾內亞全國還熱切地盼望波巴兄弟能在本國投資,畢竟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他贈送的球衣和足球都是消耗品。德拉姆承認:“我們希望他能在這里建立足球學校,讓所有的孩子都有成為他們接班人的可能。”
即使保羅·波巴有朝一日可以完成德拉姆的心愿,他親自來到恩澤雷科雷的可能性卻微乎其微。科納克里與恩澤雷科雷路途遙遠,交通不便,飛機和鐵路在幾內亞幾乎不存在,破舊的公路上超載的卡車隨處可見,極不安全。接觸了不少當地人讓這次采訪的旅途充滿魅力,可我們也多次與危險擦肩而過。在幾內亞,因車禍喪生的人比死于瘧疾的更多。旱季,汽車在路上掀起的塵土遮天蔽日,由于沒錢鋪設柏油馬路,當地政府只能給道路澆水以減少灰塵。而當大雨來襲時,道路又變得泥濘不堪。“要是有卡車陷入泥潭或是開翻了,我們都有可能被堵上半個月。”卡車司機法維雷說道。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小心晚上攔路搶劫的劫匪,有些運輸公司為此要求晚上六點以后不準繼續駕駛。
幾內亞榮耀
回到科納克里。去年保羅給他媽媽在首都靠近希爾頓酒店的一個名為鉆石宮殿的小區里買了一個大別墅,距離海邊只有300米,配套設施上,一家中國大企業負責安保,標準極高。這里有超過70棟英式別墅,和上千套公寓。耶奧的別墅就在小區中央大道的邊上,價格在90萬歐元左右,在幾內亞這一價格高不可攀,別忘了只要花2歐元就能在當地的上等餐館吃上一頓帶飲料的正餐。對于耶奧來說,這是一次社會階級的復仇。出生于公務員家庭的她與丈夫法蘇離異后含辛茹苦地獨自一人撫養三兄弟長大。
去年秋天,保羅的阿姨羅西娜參加了喬遷儀式。“搬家那天(2016年10月20日),保羅進了兩個球(歐聯杯對陣費內巴切),是伊瑪目(伊斯蘭教教長)護佑了這棟別墅以及她的孩子們。”在羅西娜家的客廳里,她翻出了一本老舊的相冊,找到了一張照片。那是1993年,羅西娜特意前往法國看望姐姐,她在懷里抱著剛剛6個月的,戴著比臉還要大上一圈的太陽鏡的小保羅。“每次保羅有出色的表現時,我對會向姐姐表示祝賀。我知道她很幸福,我們也為她開心。”羅西娜還告訴我們,她們家以前也出過名人,耶奧的叔叔比沃基,曾在1972年至1984年擔任幾內亞總理,時任總統塞庫·圖雷在軍事政變中被殺后,他還曾擔任了十幾天的臨時總統。
在科納克里,波巴的名氣還比不上梅西和C羅,阿根廷人和葡萄牙人是絕對巨星,市區里穿著巴薩、皇馬球衣的人數也要遠多于曼聯的。歐冠巴薩6比1逆轉巴黎時,街上到處是歡慶的人群。默罕默德·西拉是首都街邊無數家小酒館中的一家的老板。通電時,店里的客人會在這里一邊喝酒一邊觀看歐洲主流聯賽的比賽,一邊盯著手中的足彩彩票。幾內亞足彩公司的老板安東尼奧·蘇亞雷也是幾內亞足協主席。“我最喜歡的球員是梅西。”西拉說道,“黑人成為史上最貴球員還是第一次。當曼聯比賽時大家會圍坐在大屏幕前看他們的‘兒子的比賽。我有三個孩子,當我看到保羅在場上與弗洛朗坦(今年二月曼聯與圣艾蒂安在歐聯杯1/8決賽交手時)同場競技時,我真希望我的兒子們有朝一日也能成功。”
保羅的成功也給幾內亞的著名歌手烏迪帶來了靈感,三年前他的專輯就以《保羅·波巴》為名。2013年,幾內亞最好的叢林歌手特亞也為波巴兄弟寫過一首歌:“保羅·波巴他很危險,有著鋼鐵的雙腳和被祝福的足球天賦。”
2014年,曾在朗斯、馬賽、利物浦效力的前鋒蒂蒂·卡馬拉在科納克里開辦了一家足球學校,通過層層篩選,他選出了30名簽約球員。“目標是未來讓他們進入國家隊。不過所有非洲球員都有著同樣的夢想,有朝一日可以登陸歐洲,我經歷過高水平聯賽,會幫助他們準備面對困難。”卡馬拉說道。
退役后卡馬拉回到幾內亞,曾短暫擔任過國家隊主帥,2010年至2012年曾官至幾內亞體育部長,他的心愿是2023年的幾內亞非洲杯可以改善本國的足球設施。當然他也在關注波巴的成長之路,“一家能出三名高水平球員確實不容易,”他笑著說,“要祝賀他的父母,現在我們期待他們中最有天賦的那個有朝一日可以奪得金球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