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是英雄的靈魂

編者前言 ：

從 1927 年到 2017 年，彈指一揮間，人民軍隊走過了波瀾壯闊的90年。

在這個偉大歷史進程中，無數優秀的中華兒女赴湯蹈火、英勇奮斗，創造了驚天動地的偉業，涌現出一大批英雄人物，其中杰出的代表就是1614位開國將帥。

這里刊登的是《解放軍報》高級編輯卜金寶對其中10位開國將軍的采訪實錄，在此與讀者朋友們分享。

15年來，我有幸拜訪眾多老前輩，聆聽他們講述戰斗往事，感受到強烈的震撼。什么叫理想？什么是英雄？什么是成功？在他們身上，我找到了答案 —— 信仰。

李中權 ：共產黨的領導是歷史的選擇

開國少將李中權，家里有 9 人投奔紅軍，其中 5 人犧牲。他在“三反”運動中曾受到不公正的對待，在“文革”中又被關押、迫害達 8 年之久。即使如此，他對黨的事業依然充滿信心。他多次對我說，從舊社會過來的人都知道，共產黨的領導是歷史的選擇。我們黨雖然犯過這樣那樣的錯誤，但都是自己糾正了錯誤。像“文革”那樣全局性的錯誤，也是我們黨自己糾正的。試問，除了中國共產黨，世界上哪個政黨可以做到？

2011年“七一”前夕，他向黨組織交了20萬元特殊黨費 ；2013年5月，他又向蘆山地震災區捐款10萬元。他說：“我年齡大了，只能以這種方式為黨的事業盡些微薄之力。”

謝振華 ：跟著共產黨一定會勝利

他少年得志，18 歲當上紅軍團政委，32 歲任縱隊司令 ；在上海戰役中吃掉國民黨美式裝備 1 個軍，活捉敵中將軍長……2005年 12月，我有幸聆聽謝振華講述他所親歷的長征。1935年 6月，紅三軍團開始翻越海拔 4500米、終年積雪的夾金山。當時，謝振華負責收容工作。一天，他帶收容隊走到一個避風的斜坡處，看見有十來個掉隊的戰士圍著一堆燃盡的木炭坐著不動，就過去喊他們，但他們卻像雕塑似的毫無反應。原來，他們已經犧牲。說著，老將軍難過地流下眼淚。

我問謝振華 ：“是什么力量支撐著你們？”他脫口而出 ：“信仰。”紅軍戰士之所以能堅持過來，就是相信跟著共產黨一定會勝利。沒有這種信仰，是不可能走完二萬五千里長征的。

張力雄 ：最欣慰的是永遠忠于黨

2016 年 11 月，我拜訪了 103 歲的張力雄將軍。

苦難是戰爭年代給老將軍留下的最深刻印象。“我們在城里打，在城外打，在山上打，在平地上打，打得很苦、很慘！”高臺戰斗中，他失去了許多首長和戰友。“董振堂軍長會打仗！”回憶起80年前的那場戰斗，老將軍淚眼婆娑。1937年1月，董振堂率紅五軍與敵人鏖戰，老將軍任紅45團政委。“可惜啊，他們死得太慘烈了！”老將軍說：“我很佩服他們，但是也很難過，非常懷念他們。”

從紅軍到八路軍，再到解放軍，老將軍是人民軍隊建設歷程的親歷者。他動情地拉著我的手說 ：“我這一輩子最欣慰的是永遠忠于黨。”

任榮 ：我的一切都是黨和人民給的

長征時期，他走過雪山草地；抗戰時期，他參加了邊區保衛戰 ；解放戰爭中，他多處負傷 ；朝鮮戰爭爆發后，他不顧傷殘主動請戰；1964年，他又主動請纓到西藏工作，一干就是16年，用實際行動表現了一個老紅軍的寬廣胸懷和政治覺悟。

就是這樣一位老將軍，在回顧一生中最難忘的事情時告訴我，第一，忘不了長征途中，戰友把他從草地里救出來 ；第二，忘不了1947年冬的戰斗中，頸部被子彈擊中，血流如注，戰友們冒著炮火施救 ；第三，忘不了遼沈戰役中，左腳被炸斷，經組織上全力救護，他又奇跡般地站了起來。老將軍說 ：“我的一切都是黨和人民給的，沒有黨就沒有我的今天。”

張玉華 ：我有三個媽媽

2010 年，我在南京拜訪了張玉華老將軍。

張玉華 1935 年入黨，參加過天福山抗日起義和雷神廟戰斗，后來參加了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他對我說 ：“我從當連隊指導員到當師政委，身邊都有戰友倒下。1951 年，我們 118 師在朝鮮，那時，我是師政委。一天上午，師長羅春生和參謀長湯景仲在一個坑道中召開作戰會議，我和政治部主任張烈在另一個坑道開政工會議。突然，美國飛機投下一顆炸彈，參謀長當場犧牲，師長負重傷，送到醫院搶救無效后也犧牲了。我經常想，中國革命的勝利來之不易啊！”

這些年，他先后為困難群眾送去 15萬公斤大米，捐款 50 萬元。他說，這是報答人民的養育之恩。臨別時，他為我留言 ：“我有 3 個媽媽 ：生我的母親，養育我的人民，培養我的黨。”他的話表達了一個老戰士對黨和人民的深厚感情。

向守志 ：格外珍惜來之不易的今天

2016 年 11 月 28 日，是向守志將軍百歲壽辰。為了與老將軍深入交流，我提前一天造訪。見到我，他高興地說 ：“我們是老朋友了。”我說 ：“您在長征路上智救戰友 ；在抗戰時期，您率機槍連參加神頭嶺戰斗，打得日寇狼狽不堪 ；解放戰爭時期，您率 44 師參加西昌戰役，打了大陸上殲滅國民黨軍的最后一仗 ；抗美援朝時期，您率部參加上甘嶺戰役，麾下涌現出邱少云等一批英雄 ；新中國成立后，您參與創建了導彈部隊。這些故事，我在報社曾多次組織采編，引起了社會各界廣泛的關注。”

面對夸贊，老將軍動情地說 ：“這些都應當歸功于黨和毛主席的領導。我們永遠不能忘記戰火紛飛的年代，要格外珍惜來之不易的今天。”

陳銳霆 ：軍人當以國家利益為重

陳銳霆有句名言 ：“作為軍人，必須忠于國家利益，為國盡忠。這是軍人的天職。”

2005 年 11 月，我與 100 歲的陳老長談了 2 小時。將軍告訴我，他永遠忘不了日軍肆意轟炸的炮火，忘不了慘死在戰爭中的同胞，忘不了自己兩次在日軍炮火下死里逃生的經歷。1928 年 5 月，他在濟南師范學校讀書，目睹了慘絕人寰的“濟南慘案”。那天，日軍侵占濟南，屠殺中國軍民 5000 余人，陳銳霆也險些喪命。此后，他憤然棄筆從戎，并且發誓成為一名炮兵，結果干了一輩子炮兵，成為我軍炮兵建設的一代元勛。

臨別時，陳銳霆寫了幾句話送給我 ：“天下雖安，忘戰必危 ；熱愛和平，不辱使命。”老將軍強烈的憂患意識躍然紙上！

詹大南 ：說話做事丁是丁，卯是卯

2006 年 10 月，我到南京拜訪詹大南。頭一天，我向秘書王叢禮約定次日上午 8時拜訪。第二天上午 7 時半，我就趕到老將軍住處，見有人陪著一位老人在散步，我憑直覺認為老人就是詹大南。我快步跑上去，敬了一個軍禮，說 ：“首長，您這么早啊？”一旁的工作人員告訴我：“聽說你 8 點來，首長 7 點就在院里等你了。”

詹大南是一代名將。百團大戰中，他率 1 個營全殲日軍 140 余名 ；直羅鎮戰役中，他率部擊斃國民黨 109 師師長牛元峰；抗美援朝戰爭中，他率部全殲美軍“北極熊團”，創造了一次戰斗全殲美軍 1 個加強團的模范戰例。

那天，詹大南情緒特別地好，我們談了 2 個多小時。我看時間不早了，忙說：“首長，感謝您講了這么多故事，以后再來拜訪。”詹大南問 ：“什么時間？我好做準備。”我本是一句告辭的話，沒想到首長會這么說，一時語塞……是啊！老首長對黨的忠誠，正是體現在點滴的行動中，說話做事丁是丁，卯是卯，非常值得我們學習。

李健 ：一撇之差，相隔千里

李健是個老炮兵，指揮過開國大典上的炮兵方隊。

李健是學生出身，剛到冀中軍區九分區工作的時候，參謀長是孫毅。有一天，他在作戰室值班，孫毅來檢查他的作戰日記，發現有一個字寫錯了，當即把本子甩在一邊，狠狠地訓了他一通，讓他覺得十分委屈。孫毅向他解釋 ：“你委屈什么啊？我給你講一件事。蔣馮閻中原大戰，最終以閻錫山和馮玉祥失敗告終。為什么失敗，你知道嗎？我告訴你，一個重要原因是馮玉祥發電報命令部隊開拔到駐馬店的泌陽，結果秘書在起草電報時“泌”字少寫了一撇，變成了黃河以北的沁陽。一撇之差，相隔千里，能不失敗嗎？”一番話說得李健直點頭。孫毅訓他這么狠，可后來他接任冀中軍區司令員之后，立馬調李健去當作戰處長。李健感慨地說，首長對部屬批評嚴厲、要求嚴格，是最大的關心和愛護。

孫干卿 ：打死也不能當孬種

2016 年 11 月，我拜訪老將軍孫干卿。與老將軍閑談不久，他清晰的述說將我帶回了戰火紛飛的年代。

黑鐵山起義，是老將軍打的第一仗。當時，年少的孫干卿由于戰亂沒法繼續上學，就加入了抗日志愿訓練團。當地百姓非常痛恨日本鬼子和漢奸，對抗日隊伍給予了無私的幫助。老將軍回憶說 ：“我們去拔鬼子的據點，住在老百姓家里。村長向漢奸隊伍喊話 ：‘八路軍來了，繳槍留一條命，不繳槍命也保不住。’那次我們兩天就拔掉 5 個據點。”

20世紀80年代的中越邊境自衛反擊戰，老將軍以65歲高齡參與指揮。他爬山察看地形，并指揮了炮兵團預演，幾天后，我軍以絕對的炮火優勢取得對越自衛反擊戰的勝利。提到這次臨危受命，老將軍語氣鏗鏘 ：“別的什么都可以講價錢，打仗這個事不能講價錢，打死也不能當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