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兵心中的號令

賴文 王路加

早在今年初，仰永峰就聽說了單位即將整建制移防的消息。一邊是軍令，一邊是

親人，命令下來那一晚，仰永峰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入伍21年來的點點滴滴，悄

然襲上心頭

夢想的號令

靠在病床旁，和產后略顯疲憊的妻子魯素娟輕聲細語地拉著家常。剛出生的小兒子博博躺在嬰兒床里，甜甜地進入夢鄉。仰永峰的思緒，也飄向遠方……

1996年的那個春天，正在上高中的仰永峰從新聞中得知，李登輝正在鼓吹“臺獨”；外軍航母戰斗群無視中方的主權，在臺灣海域肆無忌憚地游弋。像許多義憤填膺的青年人一樣，18歲的仰永峰心中激起了一腔熱血和憤怒，“去當兵、去打仗”這個想法縈繞在大腦，揮之不去，愈加強烈。

“報告，我申請到福建去當兵。”仰永峰主動向縣人武部提出申請。

在這之前，家里人給他設定的人生軌跡是好好讀書，通過高考成為全村第一個上大學的人。當他們知道仰永峰打算去福建當兵時，都紛紛提出異議。然而，最終他們沒能拗過執著的仰永峰。

仰永峰坐著擁擠且古老的綠皮車，在4天3夜的時間里，從皖中腹地，穿過萬水千山，一路向南，來到閩南的崇山峻嶺之間。仰永峰不時低頭撫摸著胸前的大紅花，陽光從窗戶灑進來，“光榮”二字似乎格外耀眼。他沒有想到第一次遠行是以這種方式，對于未知的未來并沒有想太多，因為在那一刻，他正昂首闊步走在夢想的路上。

使命的號令

當新兵時，仰永峰第一次近距離見到了水陸兩棲坦克，第一次零距離接觸它。仰永峰沒有想到，這些“鐵家伙”將陪著他戰斗 20 余年。

帶著危機感和使命感，仰永峰以飽滿的熱情投入到軍事訓練中。一次指導員查夜，發現仰永峰被子里還有微弱的燈光，掀開一看，發現仰永峰正在學習坦克專業相關理論知識。新兵訓練 3 個月結束后，他帶著“優秀新兵”的榮譽被選送到原南京軍區兵種訓練基地學習。在那里，他開始系統進行坦克專業理論和實裝操作的學習。

1998 年 12 月，仰永峰待了兩年的裝甲部隊進行改革調整，他在演習場上得知所在的單位將整建制轉隸至某步兵部隊。這是他經歷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改革。

雖說換了駐地，到了步兵單位，但

仍在坦克營，干的還是自己的“老本行”。

而唯一苦悶的是，仰永峰的軍校夢破碎

了……

1999年第一次報考軍校，由于名額限制，仰永峰與考學失之交臂。次年，在即將報考的時候，仰永峰卻收到了第四年度兵不能報考軍校的通知。

愿望落空，仰永峰一度無比失落。指導員找仰永峰談心 ：“別灰心，好好干。對一名優秀士兵來說，部隊的舞臺足夠大。”之后，仰永峰被選取為士官。他迅速調整狀態，全身心地投入到訓練中去。

1998年 11月，一場實兵實彈演習在閩南某山林腹地上演。激戰正酣的關鍵時刻，仰永峰所在戰車突破層層障礙，順利占領有利地形，準備原地發揮火力優勢！突然，仰永峰感到頭暈、呼吸困難，電臺里許久沒有回應，他這才發現其他兩名戰友都已經暈倒。仰永峰憑著僅存的一點意識，判斷是因為戰車上排氣扇沒有打開，火藥氣體濃度加大導致中毒。仰永峰挺起虛弱的身體，打開排氣扇，并迅速將兩名暈倒的戰友及時送醫。因處理得當，仰永峰受到上級表揚。

2004 年，是仰永峰在部隊的第 8 個年頭。這一年，他再一次趕上了軍隊改革。受裁軍影響，2003 年和 2004 年兩年士官晉升的名額有了很大縮減，想留隊的機會少了。是安心服役等到年底看結果，還是早做準備回家再創業，成為仰永峰兩難的選擇。

到了11月，家里已經為仰永峰安排好工作，就等著仰永峰退伍回去。然而，當仰永峰憧憬著退伍回鄉大展身手時，戰友小李的一番話卻讓他改變了想法。

那天晚上12點多，仰永峰起來查崗，路過圖書室時看見小李一個人在看專業書籍，心想 ：“小李專業技能不是已經很過硬了嘛，怎么這個時候還在加班學習呢？”

小李這樣對仰永峰說 ：“雖然接觸這個專業已經有 3 年了，但是我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班長你馬上也要退伍了，連隊一炮手也就我兵齡最長，現在再不加把勁學習，到時候炮手走了怎么辦！”聽到自己“徒弟”的一番話，仰永峰心里很不好受，愧疚感油然而生。

那天晚上，仰永峰認真回想了自己在連隊的 8 年時間，從學技術、轉士官、當骨干，到入黨、立功，自己的每一步成長都離不開連隊的培養。而今，自己卻在連隊需要的時候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他感到愧對連隊的培養、愧對戰友的信任。思來想去，他最終說服家里人，選擇了留在部隊繼續發展。

作為一名裝甲技師，裝甲兵的“三大專業”仰永峰樣樣精通，入伍第 6 年便憑借自身努力榮膺裝甲兵射擊專業“特級技術能手”。他當過坦克炮手，也當過車長，對坦克裝備的性能構造了然于胸，還自學掌握了坦克維修與保養技術，考取了“光電火控工程高級維修技師”證書，完成了從“技術能手”到“鐵甲‘內科’醫生”的漂亮轉變。

親情的號令

“哇……哇……”小兒子博博的啼哭聲，把仰永峰從回憶中拉了回來。他溫柔地安撫著寶貝，看著一旁略顯疲憊的妻子，這些年積累的對家庭的歉意涌上心頭……

2007年的春節，仰永峰與家人介紹的魯素娟在老家舉辦了簡單的婚禮。10年來，妻子為了這個家庭實在奉獻了太多。記憶中最深刻的，是 2008 年春節前夕，仰永峰獲批探親休假，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休假，仰永峰帶著滿心歡喜踏上回家的路。“我要當爸爸了！素娟，你辛苦了，我馬上回來照顧你們娘倆。”休假單拿到的那一刻，仰永峰迫不及待地給遠在老家的妻子發了短信。這本是一個歡樂祥和的假期，入伍 11 年，仰永峰一家人終于可以在一起過一個團圓年了。可不承想，參加裝甲專業集訓的通知傳來，讓初為人父的仰永峰不得不匆忙告別家中老小，在大年初六趕回部隊。

“素娟，我們可能要搬家……”聽著丈夫欲言又止的話語，正在坐月子的魯素娟心底掠過一絲失望，但隨即又平靜了下來。軍嫂的生活，已經讓她深刻感受到身為軍屬的不易，也學會了用堅強和自立去理解和支持丈夫。

“部隊培養了他，也鍛煉了我。”話中滋味，此刻的她最能體會，委屈嗎？她也時常在想這個問題，可每次望向丈夫手捧獎章、證書咧嘴笑的照片，她能明顯感到心里的自豪壓過了苦楚 ：“看，你爸多牛！可是媽媽也不差啊，軍功章也有媽媽的一半。”魯素娟抱著大兒子哲哲，不停地念叨著……

都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其實自己何曾不想多陪陪妻兒啊！仰永峰常說 ：“我欠這個家實在是太多了。”入伍 21年，仰永峰共經歷了 3次部隊編制調整改革、3次崗位變換、4次營房搬遷，每一次他都堅決服從安排、顧全大局，把“后院”的困難留給自己和家人。魯素娟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當家庭和工作不能兩全時，他會義無反顧地選擇“舍小家保大家”。因此，為不讓丈夫分心走神，她獨自一人默默地扛起了家庭的重擔。

“我跟我媽說了，她老人家過幾天就過來，你到了新單位安心工作，家里的事就甭操心了。”妻子一席貼心的話，讓仰永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豆大的淚珠從這位七尺男兒的眼角滑落下來，病床上的魯素娟靠過身子來伸手幫他擦眼淚。“咯咯！”嬰兒床里熟睡的小兒子博博突然發出稚嫩的嬰兒笑，萌萌的表情逗得仰永峰破涕為笑。陽光、淚水、笑臉、咿呀童聲……夫妻倆依偎在一起，盡情享受著他們這段難得的愜意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