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張旭輝
環評人的失落與新生
文 張旭輝
5月底,陳吉寧調任北京市副市長、代理市長,告別了他在環境保護部為期兩年零四個月的履職生涯。盡管任職時間不算長,這位學者部長的博學專精、明敏果決和務實敢為卻給所有人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他主導推動的環保領域多項重大改革都涉及我國環境管理頂層設計調整,而其中引發環保系統和環保產業界最強震動的非環評改革莫屬。
環評一直是我國環保部門治理污染最有力的武器之一。環保部數據顯示,“十二五”僅國家層面依法不予審批環評文件的項目就達151個,總投資7600多億元,涉及交通運輸、電力、鋼鐵有色、煤炭、化工石化等行業。環評所釋放的管理效率和力度讓其他很多措施望塵莫及。
十八大召開后,環評制度被按下了改革的開關。2014年底,國務院出臺文件明確規定除海洋和重大項目外,項目環評一律不作為前置審批,標志著環評制度開始松動。隨后,國家放開了環評服務價格,簡化了許多行業環評內容,啟動“紅頂”環評機構脫鉤,嚴審環評資質申請,重罰環評市場違法違規行為。
在環保行業以外的人看來,國家之所以下大力氣改革環評,主要是因為2014年中央巡視組巡視環保部,發現環評存在違法違規等多方面問題,以及社會上長期反映環評行業存在諸多亂象。如果僅僅為此,那么大力懲處違法、加強監管力度就已足夠,并不需要大刀闊斧地觸動環評制度。真正的原因是,環評若再不改革,就會越來越成為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的桎梏而非幫手。
長期以來,包括焦點訪談、新聞調查、東方時空等央視重頭欄目在內的新聞調查類節目,在報道環境污染事件時總會重點關注造成污染的項目是否通過了環評,若未通過就追問項目為何未批先建,若已通過就追問審批為何失察失守。這種追問暗含著一個假設,即如果當初該項目是堂堂正正地通過了環評,今天就不會發生污染,至少不會污染得如此嚴重。這是個很大的誤解。環評的性質是事前審批,就好像一個人四十歲前遵紀守法、毫無不良信用記錄,并不能保證他四十歲以后絕不犯法一樣,獲得環評審批可以證明生產者具有遵守環保要求的物質能力,卻不能保證他有守法的意愿,更不能保證他將來永不違法。
這樣的制度安排對生產企業是比較溫和的:環評單位為了有業務可做就得多少按企業的意思來,而企業只要拿到環評批文,就等于有了一張護身符。一旦發生嚴重污染事故,一亮批文就免去一半責任。然而,環保部門卻是壓力山大:未批先建固然是環保部門把關不力,而如果企業按規定做環評拿到了批文,事后出事則環保部門責任更大。于是環保局長們夙夜難眠,時刻擔心企業環境違法把自己也拖下水。當年騰格里沙漠排污事件曝光后,當各路媒體紛紛趕到,首先迎接他們的不是排污企業負責人,而是當地政府和環保局的工作人員,可見管理部門對責任歸屬的認識十分清楚。
同時,由于前置審批威力巨大,環評的內容也被人為“拓展”了。2015年的深圳工業園滑坡事件和天津?;穾毂ㄊ录l生后,被媒體“挖出”的項目環評報告上都寫有關于生產安全達標的表述?!董h境影響評價法》早就寫明了環評只評價對生態環境的影響,然而現實中卻在各方壓力下淪為了萬金油,環評人為了能接到活兒,只好荒自家的地,種別人的田。一朝事發,環評就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因此,簡化環評并大力推行排污許可證,就是要把環保前置審批轉為全過程環境管理。加強事中事后監管避免了生產企業批文到手萬事大吉的心態,也改變了環境管理頭重腳輕的不合理結構。環評從業者也將在清潔生產、污染損害鑒定評估、污染調查、治污方案設計等領域繼續發揮專業特長,迎來屬于環評人的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