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以身高論英雄

艾丁++段明

李秀珍做了這么多年志愿者，頭一次遇到這么難以忍受的，以至于老病復發，又進了醫院。

門診接診的劉醫生一邊給她上氧氣，一邊問道：“阿姨，你照顧的那位老太太剛出院，怎么你就來了？”李秀珍一聽，眼淚差點流出來，這事說來話長。

李秀珍是一位資深志愿者，其中一個項目就是負責附近幾個小區空巢老人的問候聯系工作。跟居委會聯系好，定期去空巢老人的家里幫他們做做事，聊聊天，關注一下他們的身體情況。有一次，居委會一位工作人員告訴她，他們小區里有個比較特別的韓老太，希望志愿者也能把她列入幫助的行列。

這位韓老太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本該享天倫之樂之時，卻沒有一個孩子上門，愣是讓老人成了一位兒女雙全的“孤寡老人”。原來，前兩年韓老太的老伴兒去世時留下了兩套房子，一套就是韓老太住的這個，另外一套在市區。在分老爺子遺產的時候，韓老太按照老一輩的規矩，把自己住的這套給了大兒子，希望跟著大兒子養老，市區那套其余四個子女平分。這個分法五個孩子都不樂意。雖說幾個孩子都有房子住，但還是覺得分配不公平，一度鬧上了法庭。法庭還是以調解為主，最后幾個孩子勉強同意了老人的分法，卻一個個都不上門了。本該負責養老的老大頂多一個月來一次，放下點糧油。

李秀珍聽說了這情況，二話沒說，當天就去看望了韓老太。她知道韓老太身體不太好，還幫她聯絡好了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的家庭醫生。

有一天晚上，李秀珍服了藥正準備休息，突然電話響了起來，她拿起來一看是韓老太的，接起來卻沒有聲音，再往回打卻沒人接。她不放心，匆匆穿好衣服打了個出租車往韓老太家趕去。到了門口敲門時，發現門是虛掩著的，李秀珍忙推門走了進去。這一進門，把李秀珍嚇了一大跳，韓老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電話就扔在一邊。李秀珍立刻撥通120，然后就陪在韓老太身邊，焦急地等待。

急救人員到達后，做了緊急處理，初步考慮為心血管問題，可能需急診手術，李秀珍忙跟著急救車到了醫院。韓老太昏迷不醒，身邊又沒有家屬，急診手術需要簽字的地方，全是李秀珍代簽的。等醫生告知手術很成功時，李秀珍才想起來通過韓老太的手機找她孩子的電話。她打了五個電話，結果除了大兒子，其他幾個孩子直接把電話給掛了，大兒子跟她驗證了半天，將信將疑地說了聲知道了，然后就再沒動靜了。

李秀珍沒黑沒白地守在韓老太身邊，好容易等到她醒了過來。看到身邊就只有李秀珍一個人，韓老太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李秀珍忙安慰道：“阿婆，別難過，你孩子以為我是騙子呢，要么你給他們打個電話，他們肯定過來。”

大兒子趕過來的時候，李秀珍剛好去打水了。護士看到家屬來了，就把繳費通知送了過來，并說，因為是急診，所以病人是先做了手術，住院押金沒有交，請家屬趕緊去補交。大兒子接過來一看，吃了一驚：“我媽做手術了？怎么沒通知我們？誰簽的字？”

護士解釋道：“是一位志愿者阿姨把你媽媽送過來的，因為跟你們聯系不上，又是急診手術，所以都是那位阿姨代簽的。”大兒子不愿意了：“什么志愿者，我不認識，你們醫院誰簽字都給做手術？那誰簽字了問誰要錢去！”

李秀珍剛好走到門口，聽了這話覺得心里很不舒服，但想到韓老太剛做好手術，不能受刺激，就過去說：“這事后面再說，還好人沒事，手術很成功。”

大兒子看到李秀珍愣住了。他萬萬沒想到，這位照顧媽媽的居然是一位身高只到自己肚子、目測不到一米三的人，當下火氣憋了回去，滿臉不高興地轉過頭。

韓老太示意李秀珍走過去，拉著她的手說：“阿珍，我老伴兒給我留了點退休工資，住院費應該夠了，你跟著我家老大去拿吧。”又轉頭跟大兒子說，“去把那張卡拿過來，還是在我那個床頭柜里。”

大兒子沉著臉帶著李秀珍到了家，按照韓老太說的地方，卻并沒有看到那張銀行卡。大兒子無奈地說：“我媽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有沒有這張卡還不一定呢。”

李秀珍傻了：“沒有？那怎么辦？你跟你家人商量一下，一家出一點，把住院費給湊上吧。”大兒子沉默了一會兒：“行，那麻煩你先回醫院照顧下我媽，我跟我弟弟妹妹商量一下。”

李秀珍回了醫院，把沒找到卡，大兒子要去湊住院費的事說了一下，韓老太嘆了口氣，沒說話。

沒想到過了幾天，大兒子始終沒來，電話也打不通了。護士來催費的時候，韓老太除了流淚什么也不能做。李秀珍明白了，大兒子那天是在敷衍她呢。她一邊安慰韓老太，一邊想辦法：“阿婆，你別急，我有辦法了，很快就給你把住院費拿來。”

李秀珍看明白了，這家的兒女是指望不上了。幸好自己還有一大批志愿者，實在不行，發動大家募捐就是，李秀珍帶頭捐了六百。

募捐進行得很順利，除給韓老太交了住院費，還剩下一點給她補營養。韓老太出院那天，大兒子終于露了面，除了跟李秀珍說了句謝謝外，還得意地說：“我就知道你肯定有辦法解決的，你們做志愿者，政府給你們不少錢吧？”

李秀珍看著他差點沒背過氣去，血壓噌地一下上來了。

韓老太出院后就有別的志愿者來照顧她，沒看到李秀珍，韓老太有些忐忑：“阿珍是不是生我氣了？怎么不來了？”那位志愿者忙說：“阿婆，你別亂想，李老師旅游去了，等她回來了，肯定來看你！”韓老太放了心。

一個月后，李秀珍又來到了韓老太家，帶她去參加空巢老人聚會。有位老人看到李秀珍來了，走過來關心地說：“阿珍，聽說你前段時間身體不好，一直在住院，又不讓我們去看你，現在好了嗎？”

李秀珍看了看旁邊韓老太一臉的震驚，忙說：“好了，現在感覺比以前還精神！”韓老太回去后給大兒子打了個電話，好一頓臭罵，末了說：“你看看人家阿珍，為了照顧我，自己都累病了，我要你們這些不孝子女干什么！等我去了以后，我這房子還不如留給阿珍呢！”

大兒子忙顛顛地上門了，給老媽道歉，給李秀珍道歉，連自己偷藏了銀行卡的事也交代了，并愿意把錢取出來還給李秀珍。李秀珍擺擺手：“這是大家募捐來的，我沒法還給大家，你還是留著給你媽用吧。以后好好照顧你媽！”

大兒子連連點頭，眼前這位矮小的志愿者，讓自己不得不仰視。

（責編：任飛 wfjgcq@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