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薇薇
南京抗日航空烈士紀念館珍藏和展示著四條長方形布條,這四條小旗幟大小的布條被稱為“血幅”,也作“血符”“血撫”。“血幅”,英文名“Blood Chit”,直接翻譯即“血的便條”。“之所以被稱為‘血撫,美國人解釋是‘撫恤的意思,就是救護過持有這個布條的人,無論他是死是活,都可以從中國政府那里得到一定的獎金。”[1]“血幅”是一種特殊的識別標志,很多援華的外國飛行員因為各種原因被迫跳傘后,就是靠它得到中國軍民的救援和幫助。在槍林彈雨的抗戰年代,“血幅”發揮了獨特的作用,不僅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來華參戰的外國友人的“生命之符”,更見證了中國軍民和援華國際友人之間救助與感恩的抗戰故事。
一、“血幅”的設計及種類
如此重要的“血幅”是如何產生的呢?有種說法認為,“血幅”的設計構思來源于200多年前的一封信。1793年,法國一位著名的熱氣球駕駛員在美國費城進行表演,無法確定降落地點,由于他不會說英文,眾人十分擔憂他的安全。于是時任美國總統的喬治·華盛頓特地寫了一封信讓他帶在身上,這封信寫給“美利堅合眾國全體國民”,允許他安全飛往外地,并受到保護。這便成了“血幅”最初的設計淵源。
另一種說法則認為“血幅”是二戰時期由陳納德將軍設計,設計靈感源于美國航空志愿隊1941年在緬甸和英國皇家空軍的交往。“1941年,美國航空志愿隊員在緬甸東瓜(同古)機場完成了艱苦而富有成效的訓練后,陳納德率領第一和第二中隊陸續秘密來到其總部昆明,準備昆明首戰。但在從緬甸轉場昆明途中,有3架飛機由于迷航和事故而迫降。其中2名駕駛員8天后才回到基地。經了解,原來飛機降落后,由于相互語言不通,當地老百姓認為他們是敵人,就這樣對峙了幾天,沒有得到及時救護的美國飛行人員最后用飛機上的留聲機播放中國音樂才得以解救。鑒于這樣的經歷,后來,志愿隊員每人在飛行服背上均縫上一塊長方形的綢布或皮質的料子,上面寫上‘來華助戰洋人(美國),軍民一體救護的中文字樣,以避免語言不通造成的誤會,由此便產生‘血幅。”[2]
筆者了解到“血幅”的發布部門有四個,有抗戰時期“空軍前敵總指揮部”“交通部”“航空委員會”以及美國援華航空隊等部門。前三個發布部門都用于中國戰區,最后一個用于印緬戰區。除了發布部門外,質地也不同:有絲綢的,也有皮革的。
不同戰區“血幅”的文字內容也不同,有用于中國戰區的中文版本,還有用于印、緬戰區,印有中、英、印、緬、泰五種文字版本。因為使用部門不同,“血幅”上所印內容也不一致。“血幅”自產生后,雖版本不一,質地各異,但是都印有中華民國國旗,有能讓當地民眾能看懂的救助內容以及發布血幅的部門及公章。此外,每條血幅都有其獨立的編號,有些因為使用和保存原因,導致編號不清晰或消失。
二、館藏珍貴“血幅”
南京抗日航空烈士紀念館的四條“血幅”有絲綢和皮革兩種質地。其中兩條“血幅”現在南京抗日航空烈士紀念館2號館展示。這兩條“血幅”上方都有“青天白日旗”,下方都書寫著“來華助戰洋人軍民一體救護”的中文,都由“航空委員會”發布,用于中國戰區。其中皮革的“血幅”高25.8厘米,寬17.5厘米,采用拼接式方法縫制“青天白日旗”,顏色為白、灰、紅,無編號。絲質的“血幅”高28厘米,寬20厘米,顏色為白、藍、紅,編號為01907號。兩條“血幅”均征集于2007年南京抗日航空烈士紀念館建館前,是從臺灣知名記者收藏家徐宗懋手中征集得來。
另外兩條“血幅”與前兩條的款型和文字都不同。另一條絲質“血幅”除印有美國國旗圖案外,還印有中文及其他語言文字,用于印緬戰區。其中,中文內容為“大中國軍民朋友公鑒:我們是美國空軍,來華助戰打日本!請予救護并報告于附近聯軍,美國政府定酬謝你們!”這條“血幅”的編號是第19804號。
另一條皮革“血幅”是由手工縫制。“血幅”的上半部分除中華民國國旗和美國國旗圖案外,左下方還有國民空軍臂章圖案,右下方印著中文“來華助戰洋人(美國)軍民一體救護”,由航空委員會發布。值得一提的是,除以上文字和圖案外,“血幅”的右上方還有持有者的姓名——米奇·戴安波羅士奧(Michael V.D,ambrosio),中、英名字都有。“血幅”上有持有者的名字較罕見,這也是目前我館收藏到的第一條標注持有者姓名及國籍的“血幅”。
這兩條“血幅”征集于2014年,由知名美籍華裔“飛虎隊”文物收藏家陳燦培博士向南京抗日航空烈士紀念館捐贈。陳博士是廣東番禺人,傾注畢生精力和財力于“飛虎隊”文物史料等的搜集,并無償捐贈給了國內數家文博機構,獲多個城市的榮譽市民稱號。2014年4月,陳燦培博士向南京抗日航空烈士紀念館無償捐贈了15套300余件二戰及飛虎隊文物,為促進中美友好交流做出了積極的貢獻。在2014年的捐贈中,最珍貴的就是飛虎隊員米奇·戴安波羅士奧(Michael V.D,ambrosio)的遺物。除“血幅”外,還有其軍裝(配飾胸章、臂章)、飛行十字章、航空獎章及獎狀、多個二戰獎章、小冊子、絲絹地圖、相簿、相片、銀質槍手胸章及機員胸章、身份證等。
該皮革“血幅”的主人米奇·戴安波羅士奧(MichaelV. D,ambrosio)是美國陸軍第14航空隊第373轟炸機中隊隊員。美國陸軍第14航空隊成立于1943年3月10日,司令官是陳納德。因蔣介石和陳納德等人的一再請求,美國陸軍決定加強駐華航空兵力,將原第10航空隊第23戰斗機大隊擴編而成。第14航空隊初期轄有第68、第69混合聯隊,后來又加入第312戰斗機聯隊及其他部隊,其中有不少中國空、地勤人員直接參戰或承擔保障任務。頂峰時期14航空隊各種作戰飛機達700余架。米奇·戴安波羅士奧(Michael V.D,ambrosio)所在的373轟炸機中隊駐昆明機場,隸屬于14航空隊308重轟炸機大隊,1943年3月至1945年9月在華支援中國對日航空作戰。endprint
三、“血幅”的重要意義
在中華民族對日抗戰期間,有許多國家的政府、團隊和個人向中國人民伸出了援助之手。航空援華是其中一個重要方面。他們不僅沖破日軍的封鎖,為中國運來寶貴的飛機、航空燃料和器材,還派了空、地勤人員來華直接參戰,給日本侵略者沉重打擊。據統計,200多名蘇聯飛行員、2000多名美國航空人員及2名韓國飛行員在中國犧牲,還有許多人負傷。他們用鮮血和生命表達了對中國正義事業的支持。
為使遇險的外國援華飛行員能夠得到及時救助,中國政府采取了若干具體的施救措施:諸如通過內部文件、對外發布通告與標語、宣傳畫等多種形式,曉諭各界人士,動員廣大中國軍民參與到救助行動中;向外國援華飛行員提供專門的標識、中英文繪畫手冊、詳細的中國地圖,以使得美國飛行員在危險時能夠自助和救助;并成立專門的救護組織制訂獎懲辦法,建立起救助的體制的激勵機制等等。[3]在槍林彈雨的抗戰年代,在一系列的施救措施中,“血幅”發揮了獨特而重要的作用,見證了中國和所有反法西斯國家為正義與和平奮勇抗戰的光輝歷史。
中國軍民看到“血幅”后,知曉國際友人來華的目的和意義,用最高的禮儀,最好的接待,將援華作戰的外國飛行員當做最親的人對待。因為“血幅”,來華參戰的外國航空人員得到了中國軍民的幫助和救護,尤其是在對日空戰中,許多遇難的外籍飛行員遺體被隆重安葬,幸存的外國飛行員在中國軍民的全力救護下,大部分返回后方。
皮革“血幅”持有者米奇·戴安波羅士奧(Michael V. D,ambrosio)所在的308重轟炸機大隊373中隊是以B-24D解放者(Liberator)轟炸機為主力,經常執行危險系數較高的在作戰任務。飛機經常在廣西、云貴高原邊界上空飛行,失事飛機跳傘獲救幾率很小。因為“血幅”,美軍飛行員獲得了中國軍民的全力救助。邊疆的村民用劃桿將他們護送下山,村長或土司帶隊,男人抬轎,女人背鍋煮飯,走到一村另換一村,如此接力將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
1942年,完成轟炸任務的美軍B-25轟炸機隊降落到中國沿海境內,中國軍民冒死將他們即使護送到安全區域,成千上萬的中國老百姓卻因此被日本兵抓獲,遭到嚴刑拷打慘遭殺害。據不完全統計,1942年5月至8月,日本集中9個師以上的兵力,發動大規模的浙贛戰役,屠殺中國軍民25萬多人。然而日本的瘋狂行為并沒有嚇倒中美兩國人民,隨著美軍對日本本土的轟炸和中國境內日軍的攻擊,中國民軍營救美國飛行員的行動從未斷過。
1944年9月16日,卡普曼少校駕駛他的522號P-51戰斗機被日軍擊毀后跳傘,最終降落在浙江省的諸暨西南10英里處的一個山披上。在隱蔽時,有兩個中國人發現了他,并向他走來。在他們走近時,卡普曼舉起雙手,并讓他們看其衣服上“來華助戰洋人,軍民一體救護”的漢字。卡普曼隨即被安全轉移到一個山谷的農舍中,之后經過數次轉移,最后被中國軍民安全護送到陸空救護站。卡普曼深情回憶,在這次特殊的旅行中,他在所有地方都受到中國人民熱情而隆重的接待。在康國村時,村長不僅盡其所能地接待這位外國援華飛行員,還陪同他步行繞村一周,接受全體村民的歡迎。
援華美軍飛行員保羅·克勞福德曾在1945年的一次戰斗中被迫跳傘,誤入敵軍陣地,因“血幅”獲得了中國共產黨抗日游擊隊的營救。
中國軍民冒著生命危險營救遇險的援華飛行員,兩者之間結下了深情厚誼。獲救者沒有忘記曾經救護他們的中國軍民,而救助者也一直惦記著那些遇難獲救的援華飛行員。之后,那些獲救的外國飛行員以各種方式表達對中國救護者的感謝。甚至數十年后,很多因中國軍民救護而幸存的外國飛行員,不顧高齡、不遠萬里奔赴中國,尋找當年的救命恩人,表達對他們無私救助的感恩,留下了很多感人肺腑的故事。
1942年12月24日,卡爾尼與戰友約翰和吉姆駕駛三架雙引擎B-25轟炸機從云南驛機場飛往騰沖對日軍的橋頭(地名)陣地實施轟炸。在他們完成任務準備返航時,飛機被日軍的機槍擊中。當地人王興國與村人黃恩洋發現了身上寫著“來華洋人助戰,軍民一體救護”字樣的一個洋人。王興國便和黃恩洋輪流背著他回到了避難的山房。用篾藤編了吊床讓他睡。第二天還煮了稀飯給他吃。臨別時,卡尼爾動情地說,今后他還會駕機與日本人作戰,只要從王興國家的上空飛過,就會鳴槍三響表示感謝。后來人們確實聽見過好幾回槍聲從空中傳來。[4]
電視劇《生死血符》的男主角原型格倫·本尼達先生也與中國人民結下了深厚的情誼。1944年本尼達在執行任務中遭日機攻擊墜落在監利。因為“血幅”,他受到當地村民和新四軍第五師的全力救治和幫助,安全返回美軍基地。此后,本尼達和家人曾多次重返故地,看望曾救助他的中國人民,表達感恩之情。新四軍第3師、第5師以及淞滬支隊都曾全力救助美國援華飛行員。
“血幅”不僅是援華航空隊員的護身符,也是中國軍民不顧自身安危,全力救護美國飛行員的重要物證,是中國軍民與來華參戰的外國航空員救助與感恩的歷史見證,更成為中美兩國并肩抗擊日本法西斯的歷史見證。
注釋及參考文獻:
[1][2]張鵬斗.碧血長空忠魂舞——抗日航空英烈傳[M].南京:南京出版社,2016:21-23.
[3][4]彭光謙,彭訓厚.援華抗日的美國飛虎隊[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05:102-103,127.
作者單位:南京抗日航空烈士紀念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