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莊巡禮——羅曼尼·康帝酒莊

盧欣

對于涉獵紅酒品鑒的人來說，最初的一個幼稚觀念就是：法國紅酒以波爾多產區的五大名莊為最，因為它們是法國1855年酒莊評級制形成以來，絕無僅有的五個一級酒莊。所以拉菲酒莊、拉圖酒莊、奧比昂酒莊、瑪歌酒莊，以及后來躍身一級莊的木桐酒莊，所釀造的葡萄酒是葡萄酒愛好者耳熟能詳的葡萄酒臻品。這些酒莊的酒已是紅酒世界中的奢侈品，在許多人眼中，它們就是法國頂級紅酒的典范。然而這是一個錯覺，在法國的諸多酒莊中，有一個superstar級的酒莊，它的聲譽和葡萄酒品質，讓法國波爾多產區五個一級莊及其所釀造的葡萄酒都略顯遜色。但是許多中國經銷商，即使是多年直銷法國原產瓶裝葡萄酒的人，也很少提及這個酒莊，這讓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感到困惑。因為大多經銷法國紅酒的商人，都是法國紅酒的收藏者，有的商人已達到藏家的收藏水平，他們自制酒窖，已經將法國波爾多六十一家列級莊的紅酒集齊。好年份法國紅酒就像獵物一樣，被中國藏家圍獵，有的藏家時不時拿出1982年份的拉菲、1962年份的瑪歌，甚至1945年份的木桐在眾人面前炫耀。然而，當有人提及我所說的那個superstar酒莊時，多數藏家則閉口不提，或趕快轉移話題，有的藏家臉上甚至出現短暫的紅暈，然后則是掛在嘴角上的一抹苦笑。那么這個神秘而又讓許多藏家感到無奈的酒莊是哪一家？羅曼尼·康帝酒莊！對，就是這個來自法國東北部勃艮第產區的“小”酒莊。

多數中國紅酒藏家對羅曼尼·康帝葡萄酒盡顯無奈的原因，是他們無法成為羅曼尼·康帝酒莊酒品銷售配額中的一員，因為他們不夠資格。他們的無奈是因為雖然有錢但買不到羅曼尼·康帝酒。有的藏家雖然通過其他渠道買到一兩瓶羅曼尼·康帝紅酒，但他們只能將其收藏起來，這酒什么滋味，什么香氣，渾然不知。為什么呢？原因很簡單：他們喝不起！用當今在世界上最具影響力的酒評人羅伯特·帕克（Robert Parker）的話說：“羅曼尼·康帝，是百萬富翁的酒，卻是億萬富翁才能消費得起！”看來，羅曼尼·康帝是只有像馬云、王健林等少數大佬在日常進餐時，才能享用的葡萄酒。是不是有點故弄玄虛了？如果你看完它的背景資料后，就不會這么認為了。

羅曼尼·康帝酒莊是法國東北部科爾多省最古老的葡萄酒莊之一。這里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11世紀之前的圣維旺·得·維吉（Saint Vivant de Vergy）修道院。圣維旺·得·維吉修道院建于公元900年前后，由維吉（Vergy）的領主馬那賽一世斥資興建，被得·維吉城堡環抱著。而得·維吉城堡建于7 世紀，它位于維吉山的峰頂上，在夜丘的前沿。經過西多會教士（Cisterciens）的多年建設，從12 世紀初開始，區域內的葡萄酒釀造已在當地有一定聲譽。1232年，維吉（Vergy）家族的艾利克絲·得·維吉（Alix de Vergy），也就是勃艮第女公爵，親自書寫證明，以確保圣維旺·得·維吉修道院在那個時期對相關地塊的所有權，因為這些地塊可以讓圣維旺修道院種植葡萄并擁有收獲葡萄的權益。13 世紀時圣維旺修道院又陸續購買或接受捐贈一些園區。大約在1276年10月的某一天，時任修道院院長的伊夫·柴桑（Yvesde Chasans）又買下了一塊園區，這便構成了今天的羅曼尼·康帝酒莊的雛形。

到1512年，圣維旺修道院一共擁有4塊園區，即4個“克盧司（Cloux）”（現代法語中為“Clos”）。1512—1584年，含有羅曼尼·康帝酒莊的那個克盧司（Cloux）更名為Cros des Cloux。1584年2月19日，Cros des Cloux酒莊被售出。在幾經易手之后，1631年8月28日被出售給克倫堡家族，當時酒莊還是在領主所在的Vougeot村釀酒。1651年Cros des Cloux更名為羅曼尼（La Romanée）酒莊。克倫堡家族管理時代，羅曼尼酒莊聲譽日隆，價格也扶搖直上。除了夢特拉榭（Montrachet）產區以外，羅曼尼酒莊的酒要比周邊優質酒莊的葡萄酒貴六七倍。

1760年，債務纏身的克倫堡家族，被迫出售羅曼尼酒莊，此時酒莊已被公認為勃艮第（Bourgogne）產區最頂尖的酒莊。而競爭酒莊的是當時兩位赫赫有名的人物。一位是當時法國國王路易十五的堂兄弟、波旁王朝的親王路易·弗朗索瓦·得波旁（Louis Francois de Bourbon），他當時被封為康帝親王（Prince de Conti）；另一位則是在朝野影響力極大，法王寵愛的情婦，蓬皮杜（Mme de Pompadour）夫人。

康帝親王和路易十五之間關系密切，商量政務或是機密時甚至連蓬皮杜夫人都不知道。因為都是和路易十五關系甚好的人，這場酒莊之爭令人矚目。另外，康帝親王和蓬皮杜夫人之間一直以來交惡甚多，猜忌和傾軋也不少。這場競爭也成了他們之間積怨的爆發。最后康帝親王于1760年7月18日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價格80000里弗爾（Livre，法國古時候的重量單位，相當于一磅白銀）購入羅曼尼酒莊，另外還支付12400里弗爾買下窖藏的存酒（當時的交易慣例）。平均每歐武荷（Ouvrée，勃艮第土地面積單位，相當于0.0428公頃）2310里弗爾，而周邊上等酒莊價格每歐武荷還不到200里弗爾！從而使羅曼尼酒莊成為當時世界上最昂貴的酒莊，在法國酒莊中其至高無上的地位開始確立。而蓬皮杜夫人因為此事，從此不再青睞勃艮第產區的葡萄酒，轉而在宮廷里推廣唐·佩里儂（Dom Perignon，香檳之父）發明的香檳酒。endprint

羅曼尼酒莊到了康帝親王手中之后，酒莊便更名為羅曼尼·康帝（La Romanee Conti），從此打上“貴族酒莊”的烙印，成為法國多家貴族酒莊中的翹楚。然而，好景不長，1789年法國大革命的到來，使康帝家族被逐，羅曼尼·康帝酒莊也被充公。1794年后，羅曼尼·康帝酒莊被多次轉手。1819年于連·歐瓦（Julien jules Ouvrard）收購了羅曼尼·康帝酒莊。1869年，法國葡萄酒領域非常專業的雅克·瑪利·迪沃·布洛謝（Jacques Marie Duvault Blochet）以260000法郎購入羅曼尼·康帝酒莊。至此，羅曼尼·康帝酒莊猶如撣去灰塵的鉆石又重新閃耀于世間！

迪沃·布洛謝家族經過多年的不懈努力，使羅曼尼·康帝酒莊終于實至名歸，成為法國乃至整個世界都為之矚目的奢華葡萄酒釀造者。1942年，亨利·勒華（Henri Leroy）從迪沃·布洛謝家族手中購得羅曼尼·康帝酒莊一半股權。時至今日，羅曼尼·康帝酒莊一直為兩個家族共同擁有。

如今的羅曼尼·康帝（La Romanee Conti）是法國最頂尖的酒莊，甚至被廣泛認為是世界最頂級的紅葡萄酒酒莊。這座位于勃艮第產區夜丘（Cotedenuits）子產區核心位置的超級酒莊，光憑一己之力就足以將勃艮第產區提升到與波爾多產區并駕齊驅的地位。

羅曼尼·康帝酒莊所屬的沃恩·羅曼尼（VosneRomanee）里共有7座頂級佳釀（GrandCru）等級酒莊，其中，康帝酒莊獨立擁有兩個完整的頂級佳釀級園區：1.805公頃的羅曼尼·康帝酒莊與6.06公頃的拉塔希（LaTache）酒莊，所以在這兩款酒的瓶子上會標著“MONOPOLE”字樣，表示獨家擁有；另外還擁有約3.51公頃的李其堡（Richebourg）酒莊、5.29公頃的羅曼尼·圣維旺（Romanee Saint Vivant）酒莊、3.53公頃的大艾希索（GrandEchezeaux）酒莊、4.67公頃的艾希索（Echezeaux）酒莊以及不到0.6759公頃的頂級白葡萄酒莊夢特拉謝（Montrachet）。

這里出產的葡萄酒皆為精品，尤以羅曼尼·康帝酒最為上乘。羅曼尼·康帝酒莊由于面積有限，所以產量極低，每公頃平均種植葡萄約10000株，年產量控制在2500公升上下，幾乎每3株葡萄才能釀出一瓶羅曼尼·康帝酒，平均每年產量僅約6000瓶，這個產量還不及拉菲酒莊產量的1/50。柏翠酒莊面積是羅曼尼·康帝酒莊的6倍，產量卻是其十多倍。羅曼尼·康帝酒莊于1936年9月11日被法國官方定為法國頂級佳釀（Grand Cru）等級。另外，酒莊只采用葡萄的貴族品種——黑皮諾（Pinot Noir）來釀造自己的紅酒，羅曼尼·康帝將黑皮諾的各項迷人特質完美地呈現出來：馥郁持久的香氣，精致醇厚，單寧細膩而有力，平衡而又凝縮，絲絨般的質地柔滑優雅，幾乎將頂級黑皮諾的優點集于一身。

羅曼尼·康帝酒莊在19世紀 和 20 世紀歷經了2次劫難，卻奇跡般存續下來。

第一次是在1866年，法國遭受根瘤蚜蟲災害，來自北美的根瘤蚜蟲將法國大部分葡萄園幾乎全部毀了，酒莊為此采用不計成本的方法，使用當時昂貴的化肥取代可能會傳染根瘤蚜蟲的天然堆肥，終于奇跡般地躲過了劫難，但是酒莊也付出了高昂的代價。

第二次是在1945年，那一年春天有多次冰雹突襲，同時“二戰”導致的人工短缺使飽受天災的老葡萄藤沒有及時得到梳理，酒莊的老葡萄藤最終難逃一劫，只能在次年從兄弟酒莊拉塔希引入葡萄樹重新種植。當然，拉塔希酒莊的葡萄本身也是根瘤蚜蟲災害后從羅曼尼·康帝酒莊里引種過來的，這樣的方式很好地保證了羅曼尼·康帝酒莊葡萄樹的純正“血統”。這一徹底改造葡萄藤的工作自1946年開始，一直持續到1951年才基本完成。因此，從1946年至1951年Romance Conti葡萄園沒有出產一瓶葡萄酒。

在葡萄種植、采收釀酒、土壤研究、園區管理等方面，羅曼尼·康帝酒莊都采取極其嚴格嚴密卻又有條不紊的制度和措施，盡量遵循自然的均衡和傳統的特色，并力爭完美。在傳統的宗教般極致理念的打造之下，羅曼尼·康帝葡萄酒成為眾多葡萄酒愛好者的夢想之物，酒莊主管奧貝爾·德·維蘭（Aubert de Villaine）將其形容為“帶有即將凋零之玫瑰花的幽香，令人流連忘返，天神回返天堂時的人間遺珠”。

承載著深遠歷史、擁有極致品質和稀少的產量造就了羅曼尼·康帝在葡萄酒世界中奢華之極的地位，同時也造就了其高昂的價格。為此羅曼尼·康帝酒莊只能采取搭售的銷售方式， 經常買一箱12瓶裝署名康帝酒莊出品的葡萄酒， 里面才有一瓶正牌羅曼尼·康帝（其余11瓶葡萄酒為康帝酒莊旗下非Romance Conti葡萄園出品的葡萄酒）。沒辦法，因為市場上羅曼尼·康帝難得一見，即使有也是少則數千歐元多則上萬歐元。中國大陸目前僅有極少的康帝紅酒，基本為收藏者從第三方花高價購入并作為鎮窖之寶。

法國葡萄酒著名的產區中，最耳熟能詳的是波爾多產區，以柏翠酒莊（Petrus）和拉菲酒莊（Chateau Lafite Rothschild）為代表的頂級波爾多酒莊，因20世紀90年代以來東南亞富豪的追捧，價格節節攀升。但當談到勃艮第產區的羅曼尼·康帝（La Romanee Conti）酒莊時，即使是頂級波爾多酒莊的主人也會表達崇高的敬意。曾掌舵波爾多頂級酒莊之一的伊甘酒莊（ChateaudYquem）長達30余載的老貴族亞歷山大·德·呂薩呂斯伯爵就曾經提到過：“在我家里，只能輕聲而富有敬意地談論羅曼尼·康帝這款夢幻之酒。”endprint